数十条早已隐藏在芦苇荡深处的特制渡河工具被悄无声息地推入冰冷的河水中。这不是用于大规模运输的楼船斗舰,而是:
小型蒙冲、走舸,船体狭长低矮,外包生牛皮,船首装有小型冲角。每船可载十余人或数匹马。
加固羊皮筏,由数十个吹胀的羊皮囊捆扎在木架上制成,轻便灵活,可载三四人或一匹马。
厚木板捆扎的简易木筏,由坚韧的木材简单捆扎,稳定性较差,但载重尚可,用于运送少量战马和装备。
常春亲自登上一艘蒙冲船的船首,银甲银袍,宛如暗夜中的死神。他低喝:“渡!”声音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第一批敢死队——主要由“银枪效节军”中的悍勇之士率先登船。他们沉默地操起船桨和撑杆,用尽全力,将船只推离河岸,义无反顾地冲向那咆哮翻滚、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墨色激流!
渡!
冰冷的、浑浊的、裹挟着碎冰的河水,瞬间如同无数条毒蛇,顺着船舷的缝隙、战士的裤腿、战马的肚腹,疯狂地涌入!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皮甲、棉衣,直抵骨髓!将士们咬紧牙关,强忍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痛呼,身体在剧烈的寒冷中不由自主地颤抖、痉挛!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在船舱内清晰可闻。
“稳住!压低身子!”经验丰富的军官低声嘶吼。湍急的水流拥有恐怖的力量,船只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抛上浪尖,又狠狠砸入波谷!每一次颠簸都伴随着船体扭曲的呻吟,冰冷腥臭的河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桨橹在激流中奋力划动,肌肉贲张,青筋暴起,与狂暴的河水争夺着方向。船只在巨大的力量下艰难地斜切向对岸。
突然!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划破夜空。一艘载着三名士卒的羊皮筏被突如其来的漩涡卷住,筏体在激流中剧烈旋转。士兵们拼命划桨,却如同蝼蚁撼树。只听“哗啦”一声,筏体在巨大的撕扯力下四分五裂。浑浊的河水瞬间吞噬了三名士兵,连挣扎的水花都未泛起多少,便带着破碎的羊皮囊消失在下游的黑暗中。死亡来得如此迅捷,又如此无声。
“不要停!继续划!”常春的声音如同寒铁般冷硬,压下了将士们心头泛起的悲怆。他脚下的蒙冲剧烈摇晃,一个巨浪打来,船头猛地一沉,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了他的小腿。彻骨的寒意让他几乎窒息,但他稳如山岳,目光死死锁住对岸那片更加浓重的黑暗。每一息的耽搁,都意味着更多的牺牲和暴露的风险。
近了!更近了!对岸模糊的轮廓在黑暗中逐渐显现。水流在这里似乎稍稍平缓了一些,但河岸是倾斜的、被水流冲刷得异常湿滑的泥滩。
“准备登滩!”命令在死寂中传递。
第一批船只终于艰难地靠上了南岸!船体与泥岸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
“下船!快!”常春第一个跃下蒙冲!噗嗤!冰冷的泥浆瞬间没过了他的战靴,直灌入靴筒!刺骨的湿冷和淤泥的吸力让他身形微微一滞。紧随其后的广胜军铁骑毫不犹豫地跳入齐膝深的、冰冷刺骨的泥水中!战马被牵下船,冰冷的河水让这些久经沙场的战马也惊恐地嘶鸣起来,被主人死死勒住口环,发出沉闷的呜咽。
就在第一批将士艰难地在泥泞中跋涉,试图建立滩头阵地时——
“敌袭!河上有动静!”
“放箭!快放箭!”
尖锐的铜锣声和惊恐的呼喊声,骤然从岸边不远处的土丘后传来!紧接着,数十支火把被点燃,瞬间照亮了登陆点附近的一片区域!梁军的警戒哨所终于发现了异常!
嗡——!
刺耳的弓弦震动声撕裂夜空!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土丘后、从稀疏的灌木丛中泼洒而来!大部分是步弓,间杂着强劲的蹶张弩破空声!
噗!噗!噗!
利器入肉的闷响和压抑的惨哼瞬间响起!
“呃啊!”一名刚踏上滩涂的“银枪效节军”士卒,被一支强劲的弩箭当胸贯穿!精良的山文甲竟未能完全阻挡!箭头透背而出,带出一蓬血雨!他身体猛地一僵,仰面栽倒在冰冷的泥水中,血水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泥浆。
“我的腿!”另一名士卒小腿中箭,锋利的箭镞撕裂皮肉,深深嵌入腿骨!剧痛让他站立不稳,扑倒在泥泞中。
“举盾!结阵!”军官的嘶吼在箭雨中响起。登陆的银枪效节军反应极快,立刻举起随身携带的盾牌,在泥泞中艰难地组成一道防线!箭矢钉在盾牌上,发出密集如雨的“咄咄”声!然而,泥泞湿滑的地面严重迟滞了他们的行动,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惨叫声在河风中飘荡。滩头瞬间化作修罗杀场!
“弩手压制!广胜军骑兵!跟我冲垮他们!”常春目眦欲裂,怒吼声响彻河滩!他深知,若不能迅速解决这股梁军,一旦被缠住,等梁军大队援兵赶到,所有渡河者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后续抢渡的船只上,银枪效节军的强弩手不顾船只摇晃,奋力拉开擘张弩、伏远弩,对准火光闪耀的梁军哨所方向进行压制射击!粗大的弩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射向土丘后方,传来几声梁军的惨叫。
与此同时,常春翻身上了亲卫牵来的战马!这匹跟随他多年的白色骏马,在冰河中浸透,此刻也暴躁地刨着蹄子。常春从得胜钩上摘下亮银枪,枪尖在火把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广胜军!上马!杀!”他一声暴喝,如同虎啸山林!
第一批登陆、尚能战斗的百余骑广胜军精锐,迅速摆脱泥泞,翻身上马!他们此刻已换上了近战利器——沉重的马槊!槊杆坚韧,槊锋狭长锐利,闪烁着嗜血的寒芒!
“杀!”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百余骑在狭窄的滩涂上发起了决死的冲锋。马蹄践踏着冰冷的泥浆和同袍的鲜血,溅起一片片猩红!
梁军哨所不过百余人,弓弩是他们的依仗,何曾见过如此凶悍、顶着箭雨发起冲锋的铁骑?尤其是那些闪烁着寒光的马槊,如同死神的獠牙!
“放箭!快放…啊!”梁军都尉的嘶吼戛然而止!常春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带着凄厉的风声横扫而过!只见寒光一闪,一颗戴着皮盔的头颅便被打得稀烂,无头的尸体喷溅着滚烫的鲜血,颓然倒地。
轰!
钢铁洪流狠狠撞入梁军仓促组成的步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