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林木遮蔽之下,远离了监视队伍的视线,李昭立刻对其中一名最为机敏果敢、手脚伶俐的牙将张虔钊低声细语,语速极快:“虔钊!机会千载难逢!你立刻潜行,以最快速度赶往元行钦大营!就以我的名义,告知他此处详情,说我被乱兵劫持,身不由己,如今侥幸觅得脱身之机,愿与他里应外合,共诛邺都城内首恶乱兵!让他速速率领精锐前来接应!此乃澄清事实、戴罪立功、平定叛乱的唯一机会!事关重大,务必送到!快去!”
张虔钊深知此行关系李昭清白与身家性命,责任重于泰山,于是不敢迟疑,只是重重点头道:“大人放心!末将纵使肝脑涂地,也必把消息带到元副使军中!”说罢,他如同灵猫一般,借着林木掩护,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绕开大路官道,直扑元行钦驻扎的城南大营而去。
李昭看着张虔钊消失的方向,心中忐忑不安,如同悬着十五个吊桶。他知道,这是关键的一步险棋。元行钦虽与他并无深交,但毕竟同朝为官,面对如此重大的变故和剿灭叛军、戴罪立功的天赐良机,他应该能暂分清轻重缓急吧?
他在林中故意拖延了片刻,整理好衣甲,抽出佩剑,在自己左臂用力一剑斩落,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一旁的另一亲卫心领神会,立即高声叫道:“无耻小人,怎敢如此?”
在外等候的叛军闻声大惊,齐齐冲入林中。只见李昭抱着左臂靠在树下,一旁的亲卫正执刀警戒。那叛军校尉见状,连忙上前问道:“发生了何事?”
李昭挥挥手,支撑着坐起身子,说道:“方才一亲卫见我落单,便起了不良之心,突施杀招,所幸我反应及时,这才侥幸中了一刀,那厮见惊了众人,便夺路逃走。”
那叛军校尉闻言便要起身带人追赶,却被李昭拦住:“那厮在我麾下多年,颇善潜行,尔等莫要深追,当心着了他的道,况且此地无散兵踪迹,不如还是带李某先行回城疗伤如何?”因为他很清楚,越是此时他越要回去,这样才能稳住赵在礼和张破败,为张虔钊争取宝贵的送信时间,也为可能到来的里应外合做内应准备。
那叛军校尉也知李昭安危事大,当即带领众人向邺都返回。
与此同时,张虔钊历经艰辛,避开多处巡哨,终于抵达了元行钦那戒备森严的城南大营。通报之后,他被带到了气氛凝重的中军大帐。
元行钦正与监军焦彦宾对着地图商议军情,听闻李昭派牙将前来,脸上立刻露出警惕与不屑之色。张虔钊风尘仆仆,甲胄上还带着穿行山林时的刮痕,入帐后单膝跪地,抱拳急声道:“元招讨!焦监军!卑职乃李招讨麾下牙将张虔钊,奉李招讨密令,冒死前来!”
元行钦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让他起身,语气充满怀疑与讥讽:“李昭?他不是已经和赵在礼沆瀣一气,入了邺都,准备在河北称王称帝了吗?还派你来作甚?莫非是来做说客?”
张虔钊连忙抬头,额上汗水与尘土混在一起,言辞恳切地解释道:“元招讨明鉴!李招讨绝非自愿!实是军中从马直军士张破败等人突然哗变,杀害都将,劫持了招讨!招讨被逼无奈,为保全性命以图后计,方才虚与委蛇,假意入城!如今招讨侥幸寻得机会,命卑职冒死突围前来,正是要告知元招讨真相!李招讨愿与元招讨里应外合,共诛城内首恶乱兵!此为剿灭叛军、澄清误会之天赐良机!请元招讨速发精兵接应!”
他言辞恳切,几乎声泪俱下,将李昭如何被劫持、如何被迫入城、以及李昭希望内外夹击、联手平叛的计划和盘托出,并强调了城内乱军并非铁板一块,人心浮动,有机可乘。
然而,元行钦听罢,非但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发出一阵更加刺耳的讥讽冷笑:“呵呵呵……张虔钊,你当本招讨是三岁孩童吗?如此拙劣的苦肉计,也想来诓我?李昭何等人物?麾下亲军何等精锐?岂会被区区几个军士劫持,还毫无反抗之力?分明是他见陛下猜忌,心中早存异志,如今趁机与赵在礼合流,又怕朝廷大军征剿,故派你来此,假称被劫,欲诱我入城,加以谋害!这等伎俩,瞒得过谁?”
旁边的焦彦宾也尖着嗓子帮腔,脸上满是猜疑与幸灾乐祸:“就是!李昭若真被劫持,为何不早些设法脱身?偏偏等到入了城,安稳下来了,才派你来?况且既已出城,他何不亲自前来?分明是缓兵之计,或者另有图谋!张虔钊,你回去告诉李昭,让他休要再耍花样!陛下天兵不日即至,让他好自为之,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张虔钊听得心急如焚,连连叩首,额头磕在坚硬的地面上砰砰作响:“元招讨!焦监军!卑职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李招讨对朝廷之忠心,天地可鉴!李招讨出城不来,只因无马难逃,况且又要回城以为内应,如今确是平叛良机,万不可错过啊!若延误时机,让叛军稳住阵脚,后果不堪设想!届时两位大人按兵不动,坐视叛势坐大,朝廷怪罪下来……”
无论张虔钊如何解释、如何赌咒发誓,元行钦就是铁了心不信。他本就嫉妒李昭的才能、威望和圣眷,此刻更认定了李昭是蓄意造反,此举必然是陷阱。他不仅断然拒绝发兵,反而认为李昭派使者来,是包藏祸心,自己这大营恐怕也不安全了。
“够了!”元行钦不耐烦地厉声打断张虔钊,脸上满是厌恶与决绝,“念在你只是一介传话小卒的份上,饶你不死!滚回去告诉李昭,他的阴谋已被本帅识破,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朝廷天兵将其碎尸万段吧!”说罢,他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张虔钊,猛地转身对焦彦宾道,语气带着一丝惊慌:“监军,此地不宜久留!李昭既反,必来攻我!我军久战疲惫,士气不振,不宜硬拼。当立刻拔营,南撤与陛下援军汇合,再图后计!”
焦彦宾早已被李昭“造反”的消息吓得魂不附体,只求速离险地,连连点头,声音发颤:“元将军所言极是!速退!速退为妙!这邺都城下,一刻也不能多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