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训练场上的口号声在暮色中格外嘹亮。谭晓晓收拾完晚餐的食堂,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她系着围裙,端着一壶刚烧好的热茶,悄然走向了灯火通明的训练场边缘。
她在那里站了一个小时。
她看见九点整,夜训结束的哨声响起。战士们拖着疲惫的步伐解散,很多人回到营房后,只能就着凉水啃白天剩下的冷馒头。有几个新兵蹲在墙角,一边啃一边偷偷抹眼睛——她想起来,今天是农历十五,月圆之夜。
她还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和压低声音的交谈:
“真饿啊……要是能有口热汤就好了。”
“我想我妈做的疙瘩汤了……”
“这冷馒头,吃得胃里冰凉。”
谭晓晓的手攥紧了茶壶把。她转身回到食堂,点亮煤油灯,在值班记录本上写写画画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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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团部会议室。
每周一次的团务会正在召开。议题进行到后勤保障部分时,谭晓晓举起了手。
“团长,政委,各位领导,我有个建议。”她的声音清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坚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位新婚不久、却已在食堂干出名声的年轻主任。
“我建议,在咱们团试点‘暖夜供餐’计划。”谭晓晓站起身,将连夜整理的三页报告递给坐在主位的陆霆骁和政委周建国,“具体内容是:每晚九点,夜训结束后,食堂为全团官兵提供一次简单的热食。可以是热汤面、疙瘩汤、粥,或者馒头配热汤。目的是解决战士们夜训后饥饿、体寒的问题,同时……”她顿了顿,“也能缓解一些新战士的思乡情绪。”
会议室里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这得增加多少开支啊?”后勤处长首先皱眉。
“是啊,现在伙食费本来就紧张。”有人附和。
政委周建国翻看着报告,脸色越来越沉。这位五十多岁的老革命,最看不得“娇气”作风。他把报告往桌上一放,声音严肃:“谭晓晓同志,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关心战士嘛。但是!”
这个“但是”很重。
“咱们部队是什么地方?是锻炼人、磨练人的革命熔炉!饿一点、冷一点,怎么了?当年我们长征的时候,草根树皮都吃过!现在的战士,晚上啃个冷馒头就受不了了?这是娇气!是思想上的松懈!”
周建国越说越激动:“再说了,这笔开销从哪里出?伙食费是定量的,多一顿夜餐,就意味着白天的伙食要降低标准!这是拆东墙补西墙!”
会议室一片安静。几个原本觉得这主意不错的营连长,此刻也低下了头。政委说得有道理,经费是实打实的难题。
谭晓晓静静地站着,等政委说完,才开口:“政委,经费问题,我已经有解决方案。”
“哦?”周建国挑眉,“你说说看。”
“不动用现有的伙食费定额。”谭晓晓语速平稳,“通过食堂的‘开源节流’来解决。开源,比如我可以带领炊事班在食堂后院扩大种植,养殖鸡鸭,增加自产食材;节流,通过更科学的采购、储存和烹饪方法,减少浪费。我有信心,在一个月内,让食堂的账面结余提升至少百分之十。这笔结余,正好可以覆盖‘暖夜供餐’的成本。”
百分之十!
这个数字让在座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现在的伙食费卡得极紧,能保持不超支就不错了,还想有结余?还能提升百分之十?
“谭晓晓同志,说话要负责任。”周建国沉声道,“这是团务会,不是表决心喊口号的地方。”
“我负责任。”接话的不是谭晓晓,而是一直沉默的陆霆骁。
他合上手中的报告,目光扫过全场:“我仔细看了谭主任的方案。里面详细列出了开源的五种方法和节流的八项措施,包括不同季节的种植计划、饲料配比、耗材循环利用等等。这不是空想,是有具体路径的。”
他顿了顿,“而且,我认为这个提议,恰恰不是娇惯战士,而是真正从实际出发,保障战斗力。”
陆霆骁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我和大家一样,都是从新兵过来的。我记得新兵连晚上饿得睡不着,抱着肚子想家。我也记得,老连长半夜把他自己的那份干粮塞给我。”
他的目光变得深沉,“胃暖了,心就稳了。心稳了,训练场上才能拼尽全力。这不是娇惯,这是最基本的保障,是我们带兵的人应该为战士想到的。”
团长的话,让会议室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几位营连长回忆起自己带兵的经历,不禁点头。
“可是团长,万一……万一实现不了呢?”周建国依然顾虑,“到时候结余没增加,夜餐却开了头,骑虎难下,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谭晓晓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声音清亮地落在会议室里:
“我立军令状。”
五个字,掷地有声。
“以一个月为限。从下周一开始,食堂在不动用现有定额、不降低白日伙食标准的前提下,试行‘暖夜供餐’。同时,我会在一个月内,让食堂账面结余提升百分之十。如果做不到……”她看向陆霆骁和周建国,“我自愿辞去食堂主任职务,接受任何处分。”
寂静。
连陆霆骁都怔了一下,看向妻子的目光里交织着惊讶与担忧。他知道她有本事,但这份军令状,太重了。
周建国紧紧盯着谭晓晓,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点动摇。但他只看到一片坦荡的坚定。半晌,老政委终于缓缓开口:“好。谭晓晓同志,记住你今天的话。团部会全力支持你的试点,但也绝不允许弄虚作假。一个月后,看结果。”
“是!”谭晓晓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散会后,陆霆骁和谭晓晓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秋夜的星空格外明澈。
“太冒险了。”陆霆骁低声道,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心疼,“百分之十……你知道那有多难吗?”
“我知道。”谭晓晓挽住他的手臂,声音轻快起来,“但我也知道,我能做到。”
她心里默默补充:因为有空间,有灵泉,有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更重要的是,她见过那些年轻战士在寒夜里啃冷馒头时眼中的失落。她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就像前世加班到深夜时,渴望的那一碗热汤面。
“需要我做什么?”陆霆骁问。
“两件事。”谭晓晓早就想好了,“第一,帮我协调一小块荒地,就在食堂后面,我要扩大种植。第二……”她狡黠地笑了笑,“帮我从农科院‘借’点优质菜种和养殖手册,你老战友不是在省农科院吗?”
陆霆骁失笑:“你这是早有预谋啊。”
“这叫有备无患。”谭晓晓靠在他肩上,“团长同志,请相信你的兵。”
“我一直相信。”陆霆骁握紧她的手,“从你第一天来食堂,把那些萝卜白菜做出花来的时候,我就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