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北大荒天气骤变。
前几日还秋高气爽,夜里便接到气象哨紧急报告:西伯利亚强冷空气提前南下,凌晨气温将骤降至零度以下,有严重霜冻风险。
团部灯火通明,紧急部署防霜抗灾:优先保障粮食入仓、抢收晾晒物,全力抢救田间晚秋作物与实验菜苗。
陆霆骁连夜赴团部,凌晨四点便带战士们奔赴地头,用烟熏法、覆盖法防护作物。
谭晓晓在家里也睡不着了。她让被惊醒的王秀英在家守着孩子,自己穿上最厚的棉袄,裹上围巾,来到了食堂。
食堂里,刘师傅和小李他们也都被叫醒了,正在生火。“谭主任,您怎么也来了?这天儿冷的邪乎!”刘师傅搓着手,鼻子冻得通红。
“睡不着,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谭晓晓看着窗外墨黑的天色,“战士们都在地里挨冻,咱们得想办法弄点热乎的吃食。”
食堂储备有限,新鲜蔬菜稀缺,暖房青菜仅够偶尔点缀,主要存菜为土豆、萝卜、白菜及干菜。
谭晓晓盘算着,需准备高能量驱寒食物,当即指挥:“刘师傅找姜和红糖、小李清点干辣椒,熬驱寒姜汤与辣味糊糊。”
安排妥当,她仍忧心忡忡:剧烈降温下,烟熏、覆盖的防霜效果恐有限,尤其实验田里她倾注心血的 “北疆一号” 再生稻茬和晚茬蔬菜,怕是难抵霜冻。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挣扎。空间……空间里恒温恒湿,黑土地不受外界气候影响。能不能……哪怕转移进去一小部分,保住最珍贵的种苗?
但这个念头风险太大。
先不说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操作,光是这骤然转移可能引起的空间波动和她自身的消耗,在此时此刻都是难以承受的。
而且,救得了十亩,救不了百亩千亩。
谭晓晓走到食堂门口,望着团部紧张的氛围,心念寒夜中奋战的陆霆骁与战士们。
回到灶台前,看着翻滚的姜汤,她打定主意 —— 以隐秘方式动用空间灵泉。
趁夜深人静,她借查看热水为由到后院水井边,从空间引出灵泉细流混入井水;随后又在和面水、熬汤水中添入微量灵泉。
这灵泉虽不能改变天灾,却能潜移默化增强众人抵御寒冷与疲劳的能力,是她对奋战者最隐秘的微薄支持。
天色蒙蒙亮时,气温显示已经降至零下三度。
白色的霜花残酷地覆盖了田野、屋顶、草木。
第一批轮换下来的战士回到营区,一个个脸膛紫红,眉毛睫毛上都结着白霜,手脚冻得僵硬麻木。
食堂里,大锅的姜汤滚烫,浓烈的姜辣气直冲鼻腔。
厚厚的椒盐饼烙得两面金黄,外壳微脆,内里柔软,散发着面食和油脂混合的诱人香气。炒熟碾碎的花生芝麻盐用大盆装着,咸香扑鼻。
“快!趁热喝!使劲喝!”谭晓晓和刘师傅等人忙着给战士们盛汤递饼。
滚烫的姜汤顺着食道流下,像一道火线,迅速驱散了肺腑间的寒气。
辛辣过后,是一种通体的暖意和微微发汗的舒畅。
就着热汤,大口咬下油润的椒盐饼,再蘸上香喷喷的坚果盐,扎实的饱腹感和满足感顿时充盈了冰冷的胃囊和疲惫的身体。
“舒坦!这汤够劲儿!”一个年轻战士捧着碗,冻得发青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这饼子也香!比压缩饼干强一万倍!”另一个战士含糊不清地嚼着,噎着了赶紧灌一口汤。
看着战士们狼吞虎咽、渐渐缓过来的样子,谭晓晓心里稍安。食物和温暖,永远是最直接、最有力的慰藉。
上午,坏消息陆续传来。尽管尽力防护,大部分晚秋作物仍遭严重霜冻,叶片萎蔫发黑,收成恐将无望。实验田情况稍好,那些用黑土改良的地块作物耐寒性似乎强些,但也损失了三四成。
陆霆骁带着一身霜寒疲惫回来,眼布血丝,军装下摆裤腿沾满泥泞冰碴。他先灌下一大碗姜汤,才长吐一口白气。
“怎么样?”谭晓晓递过一块热饼。
“尽力了。”陆霆骁声音沙哑,“霜太凶太快。有些菜苗……没救回来。”
他顿了顿,“不过咱们团反应快,至少抢收了一部分,保住了种子。周边公社农场损失更大。”
他的目光落在谭晓晓脸上,带着探究:“战士们都说,今天食堂姜汤饼子特别‘给劲’,吃完暖得快,干活也有力气。刘师傅说,是你调的方子?”
谭晓晓心头一跳,面色平静:“就是姜多放了点,饼烙得厚实油润。天冷,吃食得猛些。”
她岔开话题,“孩子们还好,加了被子。秀英姐说家属院那边都在互相照应,烧炕取暖。”
陆霆骁没再追问,只深深看她一眼,眼神疲惫而了然。“嗯。你也辛苦。霜冻虽过,回暖期更重要,冻伤作物要处理,后续工作一大堆。”
他几口吃完饼,站起身,“我还得去团部,部署灾后补救安抚工作。”
“等等,”谭晓晓叫住他,从锅里捞出一个一直用小火煨着的、裹了好几层棉布的搪瓷缸子。
“这个你带上,里面是单独给你煨的汤,加了黄芪和当归,补气的。有空就喝两口。”
陆霆骁接过,缸子传到手里的温度滚烫。他点点头,转身又融入了外面的寒风与忙碌中。
这场突如其来的早霜冻,给北大荒的秋天画上了一个仓促而严酷的句号。损失是切实的,但136团在应对中展现出的组织性、战斗力,以及后勤及时到位的温暖保障,也让上级在总结时给予了肯定。
在这场与天争时的战斗中,一种无形的凝聚力在寒霜中悄然生长。
战士们知道,无论外头多冷多难,回到营地总有一口热汤、一块厚饼等候。
家属们也明白,当她们的丈夫、儿子在一线奋战时,后方的战友正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这个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