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筒子楼的第七天,谭晓晓决定“开灶”。
不是简单地生火做饭——煤球炉她这几天已经试过,火候难控,做出的饭菜总差那么点意思。
她要开的,是真正属于这个新家的第一灶,用味道在这栋陌生的筒子楼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厨房确实狭小。水泥灶台只有一米来长,煤球炉摆在旁边,两个人转身都困难。
谭晓晓站在厨房门口,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从行李里翻出一块旧铁皮——那是从北大荒带来的,原本垫在炕沿防潮,现在有了新用途。
又找来几根木条、合页,都是陆霆骁平时攒下的零碎。
“妈妈,做什么?”山山好奇地凑过来。
“做个能打开的桌子。”谭晓晓用粉笔在铁皮上画线,“这样妈妈做饭的时候,就有地方放东西了。”
她动作麻利,铁皮裁成两块长方形,木条钉成框架,合页连接。
一个多小时,一个简易的折叠灶台就做好了。
不用时贴着墙收起来,不过十公分厚;打开时,能多出半米见方的工作台面。
暖暖抱着她的小锅铲,蹲在旁边看。
阳阳想帮忙,被谭晓晓派去擦洗新买来的铁锅——那口锅花了她三张工业券,黑沉沉的,但厚实。
“咱们今天做点特别的。”谭晓晓对三个孩子说。
她说的“特别”,是京酱肉丝配薄饼。
食材是难题。北京的猪肉供应凭票,每人每月只有一斤。
谭晓晓去副食店排了一上午队,买回来的肉偏瘦,不适合做酱肉丝。
她又去了趟菜市场,白菜、大葱、黄瓜倒是好买,可那酱——副食店卖的黄酱,味道和她记忆里的不一样。
中午,趁孩子们午睡,谭晓晓闭上眼,意识沉入空间。
黑土地的仓库区,那些从北大荒带来的“家底”静静堆放着。
她“走”到存放肉类的区域——那里没有鲜肉,但在空间的特殊环境下,一些腌制风干的肉品能长久保存。
她取了一块后腿肉,肥瘦相间,是黑土地上吃玉米和野菜长大的猪。
又取了空间里存着的一小罐自家酿的豆酱。这酱是她按记忆中的方子做的,晒足了夏天的太阳,味道醇厚。
退出空间时,手里多了块用油纸包着的肉,和一个小陶罐。
肉看起来新鲜如初,肥肉部分白润,瘦肉暗红。谭晓晓知道这不合常理,但此刻顾不上了——这第一灶,必须成功。
下午三点,她开始准备。
肉切成细丝,每一根都均匀。
切肉时她想起在136团食堂,王秀英教她的诀窍:“顺着纹理切,炒出来才嫩。”肉丝用料酒、蛋清、淀粉抓匀,腌着。
和面是个技术活。北京的面粉细白,但筋性不如北大荒的面粉。
谭晓晓加了少许盐,用温水慢慢搅成絮状,再揉成光滑的面团。盖上湿布醒着。
这时候,楼道里开始有动静。
对门的李嫂出来倒垃圾,看见谭晓晓在厨房忙活,笑着点点头:“小谭做饭呢?”
“哎,试着做点。”谭晓晓应道。
“需要帮忙就说啊。”李嫂的话很客气,但脚步没停,径直下楼了。
楼下的张阿姨倒是上来了一趟,说是借个针线。眼睛却往厨房里瞟:“哟,这灶台弄得挺巧啊!自己做的?”
“瞎弄的。”谭晓晓递过针线盒。
张阿姨没急着走,靠在门框上:“晚上做什么好吃的?闻着像在腌肉?”
“想做点京酱肉丝。”谭晓晓实话实说。
“京酱肉丝?”张阿姨眼睛亮了,“那可是功夫菜!你会做?”
“试试。”
张阿姨这才下楼,但谭晓晓听见她在楼梯间跟人说话:“三楼新来的陆主任家,晚上做京酱肉丝呢……”
面团醒好了。谭晓晓在折叠灶台上撒了薄面,开始擀饼。
面团分成小剂子,两个一组,中间刷油,擀成巴掌大的圆饼。这样烙出来,一张能揭开成两张,又薄又软。
烙饼用平底锅。煤球炉的火候难掌握,谭晓晓不断调整风门,让火保持小而匀。
饼下锅,很快鼓起小泡,翻面,再鼓泡。烙好的饼放进蒸笼里保温,一张摞一张。
烙饼的香味最先飘出去。淡淡的麦香,混着烙烤的焦香,在狭长的楼道里弥漫。
山山坐不住了,跑到厨房门口:“妈妈,好香。”
“再等等。”谭晓晓手下不停。
接着炒酱。自家酿的豆酱舀出两勺,加少许糖、水,在锅里慢慢熬。酱香渐渐浓烈,那种醇厚的、带着阳光气息的味道,和副食店的黄酱完全不同。
这时候,已经有邻居在楼道里说话了。
“谁家做酱呢?这么香?”
“好像是六楼新来的……”
酱熬好了,盛出来。锅里放油,烧热,下肉丝滑炒。肉丝在热油里迅速变色,蜷曲,香气迸发——那是肉本身的鲜香,混着料酒的醇,在热力催发下,霸道地冲出来。
肉丝炒到八成熟,倒回酱里,翻炒均匀。每一根肉丝都裹上深褐油亮的酱汁,咕嘟咕嘟冒着泡。
最后的步骤是切配菜。大葱白切成细丝,黄瓜切条,码在盘子里。薄饼从蒸笼取出,装盘。
一切就绪,正好下午五点半。
香味已经飘了半层楼。不是单一的味道,是复合的、层层叠叠的香气:烙饼的麦香、熬酱的醇香、炒肉的鲜香,还有葱丝黄瓜的清爽气息。
谭晓晓把菜端到客厅的方桌上。四个盘子:酱红油亮的肉丝,莹白嫩绿的配菜,摞得整整齐齐的薄饼,还有一小碗甜面酱。
三个孩子围在桌边,眼睛都盯着那盘肉丝。
“去洗洗手。”谭晓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