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敲门声轻轻响起。
谭晓晓擦擦手,开门。门外站着张阿姨,还有两个不认识的邻居——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媳妇,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小谭啊,”张阿姨笑呵呵的,“这香味把我们都馋坏了!做的什么呀这么香?”
谭晓晓侧身:“就是京酱肉丝,刚做好。阿姨进来尝尝?”
“那怎么好意思……”张阿姨嘴上说着,脚已经迈进来了。
年轻媳妇和老太太也跟着进来。客厅一下子显得拥挤。
谭晓晓去厨房拿了额外的碗筷,又搬来几把凳子。她拿起一张薄饼,摊在掌心,夹一筷肉丝放在饼上,加上葱丝、黄瓜条,卷成筒状,递给张阿姨:“您尝尝。”
张阿姨接过,咬了一口。
咀嚼,停顿,再咀嚼。她的眼睛慢慢睁大。
“这味儿……”她咽下去,又咬了一口,“正!太正了!小谭,你这手艺哪儿学的?”
“自己瞎琢磨的。”谭晓晓又卷了一个给年轻媳妇。
年轻媳妇尝了,连连点头:“比我妈做的还好吃!这酱特别香,肉也嫩。”
老太太牙口不好,谭晓晓特意给她卷了个肉少菜多的。老太太慢慢吃着,忽然说:“这酱……有我们老北京早年间那种味儿。现在的酱,没这个醇。”
楼道里又有脚步声。是对门的李嫂,端着个碗站在门口:“小谭,我炖了点排骨汤,给你们端点……”
话没说完,看见屋里这么多人,愣了愣。
“李嫂快进来!”张阿姨招呼,“尝尝小谭做的京酱肉丝,绝了!”
李嫂犹豫了一下,还是进来了。谭晓晓给她卷了个饼。她吃得很慢,很仔细,吃完后点点头:“确实好。饼也烙得软,适合孩子吃。”
几个邻居围坐在小小的方桌旁,你一个我一个地卷着饼。
三个孩子刚开始有点拘谨,但见大人们吃得香,也放开手脚。
山山学着妈妈的样子自己卷,虽然卷得松松垮垮,但吃得很满足。
阳阳专挑肉多的,吃得满嘴酱汁。
暖暖则对饼感兴趣,小手拿着半张饼,小口小口地咬。
客厅里热闹起来。
张阿姨说起她年轻时在老家吃过的席面,老太太讲起老北京酱菜的做法,年轻媳妇问谭晓晓烙饼的诀窍。
李嫂话不多,但一直听着,偶尔插一句。
谭晓晓一边回答着问题,一边手上不停,给这个卷一个,给那个添点菜。折叠灶台上,那锅肉丝渐渐见底,蒸笼里的饼也快没了。
“哎呀,把你们晚饭都吃了!”张阿姨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我再做点简单的。”谭晓晓笑道。
她转身回厨房,用剩下的面团揪了面片,就着炒肉的锅底,加了水,做了锅面疙瘩汤。
汤里撒了把青菜,打了两个鸡蛋,热腾腾地端出来。
“大家再喝碗汤,顺顺。”她说。
面疙瘩汤简单,但热乎、暖胃。邻居们也没再客气,一人盛了小半碗。
吃完喝完,天已经擦黑。邻居们帮忙收拾了碗筷,这才告辞。
张阿姨走到门口,回头说:“小谭,以后做饭有什么要搭把手的,尽管说!”
年轻媳妇也笑:“谭姐,改天教我怎么烙饼呗?”
连李嫂都温和地说:“小谭,你手艺真好。”
送走邻居,关上门,屋里安静下来。三个孩子吃饱了,坐在小床上玩。谭晓晓收拾着厨房,把折叠灶台擦干净,收起来。
陆霆骁回来时,已经晚上八点了。他进门就闻到残留的香味:“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谭晓晓给他热了饭菜——特意留出来的一份京酱肉丝和饼。陆霆骁吃得很快,显然饿了。吃完后,他说:“好吃。比食堂做的好。”
“今天邻居们来尝了。”谭晓晓说。
陆霆骁顿了顿:“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谭晓晓擦着灶台,“张阿姨热情,李嫂客气,还有个年轻媳妇和一位老太太。都说味道好。”
陆霆骁点点头,没再多问。但谭晓晓看见,他眉宇间的疲惫似乎松了一些。
夜里,孩子们睡了。谭晓晓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个花盆。三天前埋下的种子,还没有动静。
但她不着急。
回到屋里,她看了眼三个孩子胸前的琥珀晶体。月光下,温润的光泽似乎在流动。
今天这第一灶,开得成功。用味道打开了邻居的门,用热气融化了初来的隔阂。虽然只是一顿饭,但谭晓晓知道,这是一个开始。
就像在黑土地上播种,第一颗种子埋下去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它能长成什么样。
但只要埋下去了,用心浇灌,总有一天会破土,会发芽,会在这片新的土地上,找到自己的生长方式。
她关掉灯,躺到床上。
明天,她要去副食店,看看能不能买到做酸菜的缸。
还有,得问问张阿姨,这附近有没有小学。山山和阳阳、暖暖该上幼儿园了。孩子们的教育不能耽误。
一件件事,在谭晓晓心里排开。陌生感还在,但已经不那么让人心慌了。
窗外的北京城,灯火渐次熄灭。筒子楼里也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或孩子梦中的呓语。
在这个拥挤的、陌生的城市里,在这个小小的两居室里,谭晓晓用一灶火、一锅菜,找到了第一个支点。
她知道,日子还长。但有了这第一灶,后面的路,就好走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