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无处不在的痛。
不是爆炸瞬间毁灭性的剧痛,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绵长而磨人的钝痛。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沙砾,火烧火燎。
冷……
一种侵入骨髓的阴冷,不同于末世的干冷,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草药味?
云舒的睫毛颤抖了几下,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昏黑的木质屋顶,椽子上挂着几缕蛛网,随着不知从哪儿漏进来的风轻轻晃动。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粗糙布褥。
这不是基地医疗中心的无菌病房,更不是她熟悉的指挥官休息室。
这是……哪里?
她试图撑起身体,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瞬间袭来,让她重重跌了回去,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这具身体……孱弱得超乎想象,根本不是她经过基因强化、久经锻炼的那具。
就在她挣扎的同时,一股庞杂、混乱的信息洪流猛地冲进她的脑海!
【“……资质下等,灵根混杂……”】
【“……家族之耻,打发去杂役院自生自灭……”】
【“天衍界……青岚宗……”】
【“灵气……修炼……丹药……”】
【“认命吧……你就是个废物……”】
无数陌生的词汇、零碎的概念、夹杂着轻蔑嘲讽的言语碎片,如同烧红的铁钉,一根根钉进她的意识深处!
“呃啊……”她抱住仿佛要裂开的头,痛苦地蜷缩起来。
这不是她的记忆!
我是云舒!“磐石”基地的指挥官!我在哪里?!老枪!小鹿!回答我!
她在内心疯狂呐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这具身体的虚弱感和那些陌生的记忆碎片在不断提醒她一个可怕的事实。
爆炸……白光……然后……
难道我没死?
不……那种程度的爆炸,不可能存活……
那这是……?
一个荒谬至极、却又是唯一解释的念头,浮现在她一片混乱的脑海中。
穿越?魂穿?
巨大的茫然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比独自面对百万尸潮更令人恐惧的,是这种彻底脱离掌控、未知一切的虚无感。
她失去了奋斗十年的基地,失去了誓死相随的兄弟,失去了她所熟悉的一切!被困在这样一个弱小、陌生、充满恶意的身体里,在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就那么死了……和兄弟们一起……
绝望如同藤蔓,缠绕收紧,让她窒息。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探查这个房间,巨大的悲伤和虚无感抽干了她所有的生机。
她躺在冰冷的板铺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粗糙的枕布。就这样吧……死了也好……累了……真的太累了……
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精神的巨大创伤,让她很快再次陷入昏沉。
迷蒙中,她仿佛又回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首领!走啊!”老枪独臂挥舞着断刃,冲向敌群,身影被爆炸的火光吞没前,回头对她咧嘴一笑,满是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替老子……看看……太平盛世啥样!”
“舒姐!快走!”小鹿的声音清脆又焦急,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如同星辰般闪烁,“要连我们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啊……去看星星……**”
还有许许多多模糊的、熟悉的面孔,他们在她身边倒下,却又在她梦中出现,没有怨恨,没有指责,只有温暖的笑意和殷切的期盼。
“头儿,走下去……”
“指挥官,别回头……”
“活下去……”
不……我不配……是我没用……护不住你们……她在梦中痛哭失声。
“傻丫头……”恍惚间,似乎有一只温暖粗糙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像是老枪,又像是其他哪位长辈般的队员,“活着,从来都不是一种惩罚。替我们,尝尝这个世界的美酒吧……”
活下去……替我们……活下去……
看看这世间的繁华……
那些话语,如同一点点星火,落入她冰冷死寂的心湖。
昏睡中,她的眉头紧紧蹙起,又缓缓松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比艰难的内心挣扎。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黄昏。橘色的暖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云舒静静地躺着,眼中的空洞和死寂并未完全褪去,但却多了一丝极淡的、复杂的光。梦中的话语犹在耳边,那么清晰,那么沉重。
替我们……活下去……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苍白瘦弱的手,伸向那缕落在床边的夕阳。
温暖的光芒落在她的指尖,带来一丝微弱的、真实的暖意。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丧尸的嘶吼,没有能量炮的轰鸣。
也许……也许真的不一样?
活下去吗?
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和记忆……活下去?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淡淡的草药味和霉味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好吧……她在心底轻声说,仿佛在对那些逝去的英灵立誓,既然这是你们最后的愿望……
那我就……替你们看看。
看看这个世界的太阳,是不是更暖一些。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房门被有些粗暴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腰间挂着一块杂役木牌的中年妇人端着一个陶碗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嫌弃。她看到云舒睁着眼睛,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语气刻薄:
“哟?还真醒啦?命倒是挺硬!还以为你这次熬不过去了呢!”妇人走进来,粗鲁地将陶碗往床边的小破桌上一跺,里面黑乎乎的汤药溅出来几滴,“醒了就赶紧把药喝了!别躺在这里装死偷懒!王嬷嬷让我告诉你,明天要是还不能去浆洗房干活,就卷铺盖滚出杂役院!这里可不养闲人!”
云舒猛地睁开眼,看向那妇人。
她的眼神依旧虚弱,但深处那抹刚刚燃起的微光,却在瞬间凝结成了一层冰冷的、属于末世指挥官审视危险般的锐利寒霜。
浆洗房?杂役院?
看来这具身体的原主,处境相当不妙。
活下去……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过于冷静的眸子,静静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盯着那妇人。
那妇人被她看得心里莫名一毛,竟有些发怵,嘟囔了一句“真是晦气”,便匆匆转身走了。
房门再次关上。
云舒的目光落在那碗浑浊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上。
末世十年,什么没见过?这药……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碗,凑近鼻尖轻轻一嗅。
除了草药的苦涩,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酸涩气味。
果然……有问题。
云舒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彻骨的弧度。
想让我死?
可惜……
我从地狱爬回来了。
既然答应了他们要活下去……
那谁想让我死,我就先送谁下地狱!
她眼中最后一丝迷茫和悲伤被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磐石基地指挥官独有的冰冷与决绝。
新的世界,新的身份,新的战斗。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