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天还未亮透，杂役院里便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躁动。
平日里这个时候，该是王嬷嬷刺耳的锣声和骂骂咧咧的叫起声。但今天，连她都罕见地沉默着，只是抱着胳膊，脸色阴沉地站在院子当中，三角眼扫过一个个精心收拾过、却依旧难掩寒酸的少女。
云舒换上了她最好的一套杂役服，洗得发白，但干净平整。她将几块最难下咽但能顶饿的粗粮饼子仔细包好揣进怀里，又摸了摸贴身藏着的几枚下品灵石和那本快被翻烂的《基础吐纳浅析》残本。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
小禾紧张地站在她身边，小手紧紧攥着衣角，脸色有些发白。春杏则故意离她们远了点，脸上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不屑，但不断整理衣襟的小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还有其他几个年纪相仿的杂役女孩，也都聚在一起，眼神里交织着期盼与惶恐。
“哼，”王嬷嬷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刻薄，“都收拾得人模狗样了？还真以为能一步登天？别做梦了！去了也是丢人现眼！到时候灰溜溜地滚回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们！”
没人接话。但一种无声的反抗在沉默中弥漫。今天，至少今天，她们可以暂时逃离这座压抑的院子，去做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滚吧！看着就碍眼！”王嬷嬷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驱赶一群苍蝇。
女孩们如蒙大赦，低着头，鱼贯而出，脚步却一个比一个快，仿佛生怕慢了一步，那扇通往希望的门就会关上。
走出杂役院破旧的木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青草和露水的味道。云舒深吸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那低矮的、如同牢笼般的院落，眼神平静无波。
我会离开这里的。无论以何种方式。
通往青岚宗山门的路，早已被人流淹没。
各式各样的少年少女，从四面八方涌来。有衣着华贵、前呼后拥的富家子弟，乘坐着装饰精美的马车；有穿着干净利落、眼神明亮的城镇少年，结伴而行，兴奋地交谈；也有不少像她们一样，穿着粗布衣裳，来自周边村落或像杂役院这样的地方，神情怯懦又渴望。
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云舒和小禾混在人群中，如同汇入大河的两滴水滴，毫不起眼。
“哇……好多人啊……”小禾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眼睛都快不够用了，紧张地抓住云舒的衣袖，“云舒姐，他们看起来都好厉害……”
云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却锐利地扫过人群。
她看到那个之前嘲讽她的春杏，此刻正努力挺直腰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寒酸，眼神却忍不住瞟向那些华贵的马车，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羡慕。
她看到几个穿着明显比她们好一些、似乎是镇上来的少年，正趾高气扬地评论着周围人的衣着，言语间充满优越感。
她还看到人群边缘，一个穿着打满补丁衣服、瘦骨嶙峋的男孩，正死死护着怀里一个小布包，警惕地看着所有人，眼神里有着狼一般的凶狠和孤注一掷。
**众生百态。** 云舒在心里默默评价。无论哪个世界，面对改变命运的机会，人们的表现总是如此相似。渴望、嫉妒、伪装、孤勇……
“快看！是仙师！”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惊呼。
只见数道流光从青岚宗山门内飞射而出，落在远处高耸的测试台附近。光芒散去，露出几位身穿青岚宗服饰、气息渊渟岳峙的修士。他们神情平静，目光淡然地扫过下方如潮水般的人群，自带一股令人心折的威仪。
人群瞬间沸腾了，更加拼命地向前涌去。
“那就是仙师……”
“好厉害……”
“我一定要进青岚宗！”
小禾看得眼睛发直，呼吸都急促起来。云舒的心跳也加快了几分。这就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力量拥有者吗？仅仅是远远看着，就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必须进去！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
她拉紧小禾，低声道：“跟紧我，别走散了。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慌，照他们说的做。”
“嗯！”小禾用力点头，将云舒当成了主心骨。
越靠近测试点，人流越发拥挤，几乎寸步难行。争吵、推搡时有发生。
“挤什么挤！贱民！离本小姐远点！”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少女嫌恶地推开旁边的人，她的护卫立刻上前隔开人群。
“妈的，谁踩我脚了！”
“让让！让让！让我过去！”
云舒护着小禾，利用小巧的身形和末世躲避危险的本能，在拥挤的人潮中艰难而灵活地向前移动，尽量避开明显的冲突。
突然，她感觉到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侧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竟是那天巷子里的刀疤脸和矮壮汉子！他们正混在人群里，眼神贪婪地盯着她，又忌惮地看了看远处高台上的仙师，最终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比了个威胁的手势。
云舒心中冷笑，面上却毫无波澜，迅速收回目光，将小禾拉得更近些。
麻烦如影随形。但在这里，他们还不敢动手。
终于，挤到了测试区域外围。一片巨大的广场被清空，划分出数个区域。无数少年少女排起长队，队伍前端立着各种测试器具，隐约能看到光芒闪烁，引起阵阵或欢呼或哀叹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绝望、狂喜……种种情绪交织，几乎令人窒息。
云舒找到杂役院女孩们排的那一列队伍，站定。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投向那决定命运的测试点。
第一步，已经到了。
接下来，就看这具身体，究竟藏着怎样的潜质了。
她的手，无声地握紧。掌心，微微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