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建林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爸不容易，回村里上学你一定要争气，不是只有来城里上学才有出息，农村同样能出人才。”
刘素云又流下了眼泪，她实在是舍不得跟大壮分开，大壮是她的第一个孙子，又是她亲手带大的，他在她心里的重要程度，甚至超过了她自己亲生的孩子。
从家里出来去上班的路上，冯建林心里也很不好受。
虽然大壮只是他的侄子，之前他对他也没有多深的感情，甚至当初在刘素云提出要带大壮住进来的时候他还不是太乐意。
可是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大壮的懂事和小心翼翼让他心疼，如今知道他即将离开，心里又多了一分可惜和不舍。
他嘴上说只要自己用心在哪上学都一样，可心里知道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要是能一样，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家长不惜一切代价把孩子往名校里送？师资力量硬件条件什么的肯定是不一样的。
他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他太知道村里的学校是个什么鬼样子，管理落后，老师懈怠，学风不正。若不是智商特别高，或者自律能力特别强的孩子，很难有出头之日。
虽然现在改革了，农村清退了好多不负责任没有水平的民办教师，换了一批有编制的正式教师，但跟城里边好的学校还是没法比。
大壮要想再考出来，真的是太难了，这期间会有什么变数谁也说不准。
想到这里，冯建林又有些后悔，早知这样，就不应该死咬着五千块不松口。
虽然钱难挣，可跟孩子的前途比起来，花那两万块还是值得的。
就算冯建树拿不出来，可是他和他姐冯建芬都伸一把手，这个难关还是能度过去的。
可是现在，那两口子又改变了主意，不要钱了，冯建林一时拿不准这是他们的真实意愿还是在使计策逼他们掏钱。
于是，到厂里后，他又给冯建树打了个电话，跟他商量要不要把钱再往上加加，然后再找学校调解一下，让大壮继续留在城里读书。
冯建树说道：“哥，没有用了，别白费力气，李阡陌父母已经把这事传给了其他家长，现在家长群里炸开了锅，都在说农村的孩子野，不好管教，集体要求大壮转学……李慧娟不在家长群里，她还不知道这个事，我今晚回去跟她商量一下，尽快找找人，把大壮转回去算了，他能不能考出来就看他自己，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挂断电话，冯建林气得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那一对夫妻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这是非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还有李阡陌那班主任高老师，也不是啥好人，话里话外都在向着那家人说话。
想起高老师说的话，冯建林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那高老师跟李阡陌的父母很有可能认识，或者是有什么不告人的关系和秘密，要不，她为啥指向性这么明显，处处为李阡陌说话呢？
想到这里，冯建林就想查一查李阡陌父母的来头，就算于事无补，他也想知道这件事背后隐藏有什么真相。
正好冯建林一个同事的儿子也在这个学校读书，好像也读初三，冯建林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那个同事打去了电话。
还真巧了，同事的儿子也在那个班，他正好跟李阡陌父母都在同一个家长群里。
同事说，那李阡陌的父母在城里开了两家品牌服装店，里边经销的都是市场上畅销的品牌，生意老好了，根本不差钱，接着还报上了几个女装品牌的名字。
同事的话让冯建林猛然顿悟，刚才在谈判桌上，那高老师身上的外套就是那几个品牌中的其中之一，其中有什么内幕，想想就可以知道。
接下来，同事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那李阡陌就是个学渣，却总能得到老师的特别照顾，坐位坐最好的，上课优先提问，课下还给他吃小灶。班里的家长都暗地里在传，高老师去李阡陌父母店里拿衣服，从来都不用掏钱……不过这都是小道消息，谁也没有证据。”
这下冯建林算是明白了，那高老师为什么那么向着李阡陌，原来是得了人家的好处。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李阡陌家长已经把事做绝了，大壮转学已经在所难免。他也死心了，那家人是真的不缺钱，所以他也不必再抱用钱换回大壮继续在城里读书的幻想。
冯建树在工地上一整天都很郁闷，他有点害怕面对李慧娟。
李慧娟要是知道大壮又闯了祸，还被要求转回农村上学，不知道该有多崩溃。
可是，这事根本不能逃避，总得让她知道。
晚上回到家，冯建树吞吞吐吐地对李慧娟说：“其实，我昨天晚上没有加班，我去了城里，在我哥家住了一晚……”
看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慧娟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战战兢兢地问道：“好好的，你为什么去你哥家，还住了一晚？”
冯建树鼓起勇气把大壮打架并被要求转学的事说了。
李慧娟吓得呆愣在原地，心上跟被狠狠地捅了一刀一样。
片刻之后，她崩溃地嚎啕大哭。
她想起了为了给大壮转学，她在亲戚面前舔着笑脸做低伏小的卑微，为了让大壮能住在冯建林家她的那些忍气吞声，以及明知冯建芬的“捆绑销售”而不得不接受的委屈求全，此时，全部因为大壮的不争气而毁于一旦。
李慧娟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壮壮也吓得大哭起来。
二壮赶紧去安慰她：“妈，没关系的，不就是回村里上学吗，我哥学习成绩好人又聪明，到哪都能成才的。”
冯建树看着这个痛不欲生的女人，突然又觉得她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一无是处。她贪财，她抠门，她算计，皆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她和他的孩子们。
她自己从来不舍得买一件新衣服穿，甚至连一块肉都舍不得吃，要留给下苦力的他和孩子们吃……
冯建树吸了吸鼻子，走上前去把李慧娟拉起来，让她坐到沙发上，又递给她几张纸巾，轻声说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二壮说的对，大壮学习好，在哪都能成才。”
李慧娟突然抬起头来：“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仅仅是因为被骂了几句大壮就拿砖头砸人家的头，他不是那样不分轻重的孩子！”
冯建树闷声说道：“大壮和那孩子都是这么说的，就是因为骂人，况且，因为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造成的后果……”
此时，冯建树和李慧娟还不知道，此时在冯建林家里，大壮打架的事件竟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