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茫然空洞之际,她察觉到魂契符文正缓缓释放出一股与她自身《清水凝心诀》迥异、却更为精纯强大的力量气息。
如涓涓细流,开始滋养、改造着她原本的根基。
“此印,名为‘魂契’。”
吴怀瑾收回手指,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它既是束缚,亦是庇护,更是你未来力量的源泉。”
他略顿,声音转冷,带着最终宣判般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从今日起,世上再无崔玥璃。”
跪伏的身躯猛地一颤,如遭无形鞭笞。
“你将是本王手中之影,藏于戌时之暗,是为——戌影,位列于影卫十二地支中的戌狗。”
戌影。
一个剥离了所有个人历史、家族荣耀与自身情感的名字。
然而,在这极致的崩毁中,戌影感受到的不是空虚,而是一种……令人战栗的洁净。
所有的犹豫、家族的期许、独立的意志,那些肮脏的、多余的杂质都被烧尽了。
现在,她的灵魂内核只烙印着一个名字,一个身影——主人。
“太好了……”
她在灵魂深处无声呓语,带着泪与血的咸腥,
这份“洁净”带来的不是安宁,而是一种狂热的渴求。
渴求主人的目光,渴求主人的命令,渴求成为主人手中最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直至……再无他物可以替代。
“……谢主人……赐名。”
声音嘶哑如破旧风箱,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死水般的平静。
话音甫落,吴怀瑾的手再次伸来。
这一次,指尖未凝力量,只带着灵力浸润后的温凉,如同对待一件刚打上烙印、需安抚与确认归属的所有物,落在了她汗湿的头顶。
戌影身体瞬间僵直,呼吸停滞,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如石。
那手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掌控力,先是略显粗暴地揉了揉她被冷汗浸透的发顶。
动作算不得温柔,甚至带着几分评估与漫不经心,似在检查刚捕获的猎物是否安分。
随即,手指顺着她脑后及颈部线条,不轻不重地向下捋去,一遍,又一遍,如同在梳理某种大型犬类的皮毛。
主人的手落在她汗湿的头顶,那不容抗拒的掌控力,那评估器物般的揉弄,本该是极致的羞辱。
但戌影在剧痛与恍惚中,却从那指尖感受到了一丝……被需要的实感。
当主人的手顺着她的颈项线条捋下时,一种比药力更汹涌的热流席卷了她。
这不是情欲,而是更深层的归属感成瘾。
她希望这双手永远这样按着她,确认她的存在,只确认她。
然而,在这极致屈辱中,那指尖划过她因极度紧张而僵硬的颈椎时,带来的细微松弛感。
那一点点带着灵力安抚的温凉触感,却又催生出一丝可耻的依赖。
仿佛这充满掌控意味的触碰,是这冰冷黑暗与灵魂剧痛中,唯一可抓住的“真实”触感。
屈辱、恐惧,以及一丝被“认可”、被“接纳”的扭曲满足感,在她心中疯狂交织、纠缠。
她不敢稍动,喉间抑制不住地逸出一声极轻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如同幼犬呜咽般的鼻音。
这非是安慰,而是更深层的、直击本能的驯化。
如同主人在抚摸刚收服的獒犬,以此强调无可争议的所有权,并测试其最底层的服从度。
戌影紧绷的神经在这近乎“撸狗”般的、带着权威的抚触下,产生荒谬的割裂感。
灵魂撕裂的痛苦未散,身体却在这代表“归属”的触碰下,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可耻的松弛与……诡异的安心。
她能清晰感知主人指尖划过她每一节颈椎凸起,所过之处,那因极度紧张而僵硬的肌肉,竟奇异般地放松了些许,仿佛被注入了某种令人顺从的力量。
她迷迷糊糊地想到云袖和云香。
那对姐妹也曾用温柔的手伺候主人,但那是何等的浅薄与僭越!
只有我, 她在心底嘶哑地宣告,只有我承受的痛楚、我献上的忠诚、我被主人亲手重塑的躯壳与灵魂,才配得上主人这样的触碰。
她们……不配。
一丝冰冷的、连她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排斥,悄然扎下了根。
“记住这种感觉。”
吴怀瑾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平淡无波,手下驯服意味的动作未停,
“恐惧,痛苦,服从,以及……本王赐予你的新生。它们将共同铸就你存在的唯一意义。”
言毕,他最后在她发顶带着警告意味地轻轻一按,如同为这场残酷的烙印与驯化画下终结点,随即干脆利落地收回了手。
戌影深深叩首,额抵冰冷刺骨的地面,声音嘶哑却如宣誓般坚定:
“戌影,誓死效忠主人!……”
当她拖着疲惫不堪却已脱胎换骨的身躯,悄无声息回到那间狭小偏房时,天际已微露鱼肚白。
简陋木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白玉瓶,旁置素笺,上书熟悉的铁画银钩字迹:
“固魂丹,每日一粒,连服三日。可助你稳固魂契,缓解神魂撕裂之苦。”
瓶中药香清冽,只稍闻一丝,都让她那布满裂纹、隐痛未消的神魂感到难得的舒缓与抚慰。
魂契那不容抗拒的、彻底的所有权剥夺,如同最沉重的枷锁。
烙印过程中,那如同对待器物般、既羞辱又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抚触,摧垮了她最后的自尊。
而此刻,他连魂契烙印后必然的神魂痛苦都精准预料,并赐下缓解丹药。
当她看到这瓶专为缓解神魂不适的固魂丹时,心中最后一丝因被迫臣服而产生的屈辱与彷徨,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掌控她的生死与前路,不容置疑,手段冷酷。
但他却又在她最痛苦时,给予实际“关怀”,连此等细节都考量周全。
她将冰凉玉瓶珍重握于手中,如握唯一救命稻草,对着密室方向,再次无声而虔诚地双膝跪地一拜。
自此刻起,活着的,不再是崔玥璃,而是只为黑暗而生、为主人而存的戌影。
那个曾光芒万丈的天才少女,在她自我认知中,已彻底死去。
戌影紧握玉瓶,感受着丹药透过瓶壁传来的微弱温润药力,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主人那带着掌控力量的手指,一遍遍捋过她颈后发丝与皮肤的触感。
心中最后那点屈辱彷徨,终被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取代。
恐惧仍深植骨髓,却已混杂了对那深不可测力量的敬畏,以及一种……被“拥有者”细心“维护”与“掌控”的、扭曲却真实的归属感。
她仿佛一株被强行移植的草木,在新土壤中,带着痛苦,却也开始了畸形的扎根。
天光微亮,云袖起身准备活计,在廊下遇见她,关切问道:
“玥璃小姐,您起得真早,脸色还是不好,眼底青影更重了,要不要奴婢再给您拿些安神香?”
戌影(她必须维持“崔玥璃”的表象)脚步几不可察地微顿,迅速垂眸,避开云袖那双清澈见底、不掺杂质的目光,低声道:
“不必,有劳费心。”
声音较往日更为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刻意拉开的、不易察觉的疏离。
她不再多言,快步进房,轻轻合上门,将那关切目光隔绝在外。
云袖望着她略显仓促僵硬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疑惑,只觉这位崔小姐似乎哪里不同了。
具体却又说不上来,只当是心情不佳或修行遇阻,摇了摇头,转身去准备殿下晨起用具。
她永不会知晓,就在那扇紧闭的门后,她所认识的、带着些许清高与傲气的“崔小姐”已彻底死去。
活下来的,是名为“戌影”、被主人亲手烙印并捋顺了毛的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