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巍峨,坐落在皇城东南龙脉交汇之处。
青瓦上的薄霜在铅灰色天幕下泛着冷光,朱红宫墙经了千年风雨,砖缝里积着岁月的沉郁,隐隐流动着皇朝气运的金光。
三百多位宗室亲贵、文武大臣按品阶站着,从丹陛底下排到广场边,周身或强或弱的灵力波动在寒风中若隐若现。
吴怀瑾穿着皇子祭服。
他低眉垂目,强大的神识早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他着丹陛之上,皇帝吴天冕旒垂落,十二串五彩珠玉随呼吸轻晃。
珠玉后头的脸瞧不清,只剩周身盘着的真龙紫气,其中隐隐有龙影游动。
皇后姬氏凤冠霞帔,凤钗上的东珠随颔首轻颤。
她的气息和皇帝隐隐缠在一块儿,像有淡金凤影在袖间转,与龙气相辅相成。
他的神识也扫过嫔妃队列。
姜贵妃因猎场刺杀受了牵连,眉梢还凝着化不开的阴郁与不甘,周身灵力波动略显紊乱。
生母德妃今儿穿一身庄重的绛紫色宫装,外罩同色绣金凤纹的斗篷,目光像暖乎乎的无声溪流,悄悄落在末位的吴怀瑾身上。
智妃没像旁人那样低眉敛目,不着痕迹扫着全场。
那眼神不是探究,倒像棋手看棋盘,估着每颗棋子的状态和位置。
体妃果然如他所料,没出现在这繁琐的公开场合。
这会儿准还在深宫某处静殿里闭关,琢磨那虚无缥缈的化神契机。
美妃的存在,倒让这肃杀沉闷的太庙亮堂了些。
她没穿多艳丽的衣裳,就一袭月华白的广袖流仙裙。
静静站在那儿,就自成一方天地,那股浑然天成的、超了凡俗的美。
让看见的人不管立场如何,心里都忍不住生出不忍亵渎的敬畏与赞叹——仿佛半点杂念,都是对这完美的玷污。
就算吴怀瑾见多了仙子魔姬,也得承认,这女子的美,真是直戳心底的纯粹震撼。
像误入凡尘的谪仙,和这污浊宫廷格格不入,周身还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仙灵之气。
他的神识也掠过皇室女眷区。
四公主吴怀夏、五公主吴怀秋这对双胞胎未从仙门回来。
七公主吴怀冬站在已故劳妃往日的位置旁,由个老嬷嬷陪着。
她穿嫣红色彩绣折枝梅的宫装,外罩雪白狐裘,领口蓬松的狐毛衬得那张美艳的脸更教人怜惜。
这肃穆场合里,她脸上带着刚好的哀戚与庄重,可吴怀瑾的神识抓着她眼波流转时,不经意扫过太子、二皇子和几位年轻权臣的瞬间。
他的神识扫过皇子队列,精准逮着每位兄长的气息与修为:
太子吴怀仁站最前头,指尖反复摩挲腰间蟠龙纹玉扳指,喉间压着声轻咳。
二皇子吴怀义站在太子身侧稍後,眼帘垂得低,遮了眼底的精光,靴尖却轻轻踢着地砖缝,体内灵力运转略显急躁。
三皇子吴怀礼在二皇子後头,眉宇间带着股戾气,手指无意识捻着腰间蹀躞带上挂的小巧金算盘,算盘上隐约有符文流转。
六皇子吴怀智站在後排,眼神有点茫然,像在使劲记复杂的祭礼流程,灵力波动最为微弱。
八皇子吴怀信站在六皇子旁边,脸上挂着热乎的笑,对谁都亲。
可吴怀瑾的神识抓着他和不同官员递眼神时,那笑底下的细微差别与算计,袖中暗藏的传讯玉简时不时闪过一丝灵光。
最後,吴怀瑾的神识像准头极好的箭,锁在大臣队列前排的老者,裕亲王吴兆霆。
【任务目标锁定:裕亲王吴兆霆。状态:年老体衰,心脉旧疾,寒邪侵体+ 典礼威压,双重刺激能诱发昏厥。时机:第三轮祭酒,跪拜起身时。】
系统提示冷得像金砖地面的冰,字字砸在吴怀瑾神魂里。
他的神识像细刃,瞬间剖开裕亲王的气脉:老者气血早亏空了,心脉处缠着团沉疴黑气,这会儿正被寒风和典礼的庄重搅得要动,灵力在经脉中滞涩难行。
祭——祖——开——始!
礼部尚书苍老的声线划破寂静。
百官跟着皇帝躬身,三跪九叩的动作齐得像浪潮。
第一次跪拜时,吴怀瑾的膝盖碰着金砖,冰意顺着祭服的膝垫渗进来,冻得他腿肚微微发麻,却能感觉到地底龙脉传来的微弱暖意。
第一轮祭酒,礼官捧着玉爵上前,皇帝接过来,把酒倒在祭台前的土里。
酒香混着寒气散在风里,酒液中蕴含的灵气在空中化作淡淡金雾。
第二轮献帛,素帛是江南新织的云锦,盖在供案上时,边角被风掀起又落下。
吴怀瑾余光扫过裕亲王,见老者腰弯得更沉了,咳嗽时用袖子挡着嘴,咳完脸又白了些,周身灵力波动越发紊乱。
直到第三轮祭酒,礼官唱跪......,众人齐齐躬身,膝盖砸在金砖上发出整齐的轻响;再唱起......,百官撑着地面慢慢起身。
就在这起身的刹那——
呃......
一声极轻的闷哼从裕亲王嘴边漏出来。
可这死寂的太庙广场上,却清楚得像道惊雷。
下一秒,老者身子猛地一晃,原本带点血色的脸瞬间褪成金纸,浑浊的老眼骤然失了焦点,眼白翻出一点。
庞大的身子像被抽了所有筋骨,带着蟒袍扫过金砖的声,重重往前栽倒!
王爷!
裕亲王!
旁边几位老臣惊呼声叠着起来,忙伸手去扶,却没扶住。
原本纹丝不动的队列瞬间乱了一角——祭祀大典、祖宗案前,亲王昏厥,是实打实的不祥之兆!
站在後排的小官忍不住交头接耳,声儿压得极低;前排重臣脸色铁青。
女眷那边也传来阵压抑的低呼,七公主吴怀冬更是适时用绣帕掩着朱唇,眼里流露出刚好的惊慌与担忧。
皇帝冕旒後的目光像寒刃扫过全场,落在裕亲王身上时,眉头皱了皱。
皇后凤目微凝,指尖悄悄攥紧了袖里的绢帕。
太子吴怀仁身子僵了僵,下意识想上前,脚步动了半步又停住——他臂伤没好,怕上前反倒落个虚情假意的话柄。
二皇子吴怀义眼底闪过丝亮,随即又掩下去,快步走了两步,却比一道靛蓝色的小身影慢了半拍。
【时机已至。】
系统的威压像锁链缠上神魂。
皇叔祖!
一声带着稚童惊惶与急切的呼喊刺破寂静!那声儿里还带着点没压下去的哭腔。
靛蓝色小身影像离弦的箭,从皇子队列里冲出来,衣袂带起的风扫过地砖上的冰碴。
冲出去的瞬间,他好像听见後头女眷方向传来七公主吴怀冬一声极轻、带着的低呼:
九弟!小心些!
同时,他也清楚觉出,德妃那边投来的目光,瞬间变得格外锐利紧张,几乎要成了实质。
智妃的目光里闪过丝极淡的讶异,跟着就变成了更深的思量。
吴怀瑾扑跪在裕亲王身边,膝盖重重砸在金砖上,发出教人牙酸的闷响。
小小的脸上写满急色:眼尾泛红,像刚哭过,嘴唇抿得发白,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伸手探裕亲王鼻息时,手还晃了晃。
暗地里却已运转《太素蕴灵诀》,将一缕精纯灵力凝聚在掌心。
瑾儿!
德妃在後头低呼,声儿里的急意在寒风中打了个颤。
她甚至下意识想上前,却被身旁的人轻轻拉住衣袖,用眼神示意她这会儿的身份和场合。
皇帝喉间了一声,没拦着,只沉声道:
传太医!速传太医院院判!
太监们的声音此起彼伏,脚步声响着往太庙外。
可吴怀瑾像没听见,白皙的小手看似慌乱地按在裕亲王心口,体内《太素蕴灵诀》瞬间运转到极致,精纯的灵力化作温润暖流涌进那枯竭的心脉。
他暗中掐了个安神诀,同时分出一缕神识探查老者体内情况。
果然,心脉处那团黑气正在疯狂窜动,若非他及时以灵力护住心脉,恐怕裕亲王撑不到太医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