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影离去后,密室重归死寂。
唯有幽冥石绿光如凝固的毒液,在吴怀瑾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他胸中那团邪火并未熄灭,只是被压入冰层之下,转为更尖锐的算计。
不是戌影惯有的沉稳节奏,是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惊急。
吴怀瑾阖上的双眼骤然睁开,眸中冰海瞬间冻结。
传来的并非完整讯息,是戌影以秘法强行截取、附上她凝重判断的记忆碎片:
画面聚焦于太医署殓房。
昏暗油灯下,王坤泡得发白肿胀的尸体置于石台。
一名仵作正小心翼翼用银镊子,从王坤后颈“哑门穴”深处,夹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透骨针。
针尾仅露出毫厘,泛着幽蓝暗光。
戌影标记:【太医署,张诚,精于验毒,与姜贵妃母家远亲交好。】
张诚老眼眯着,将针尖凑近灯下。
又用特制药水擦拭针身,他指尖微颤,混合着兴奋与紧张。
他低声对助手嘟囔:
“……好刁钻的手法……这毒……非市井所有……”
声音被戌影敏锐捕捉:
“像是……军中斥候用的‘见血封喉’的变种,又似乎更阴损些……”
他将透骨针放入特制磁石玉盒,谨慎锁入药箱暗格。
记忆碎片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戌影冰冷急促的判断,如匕首扎入吴怀瑾神识:
【主人,乌圆所留透骨针未被河水冲走,反因尸体肿胀嵌得更深。】
【现已被张诚验出。】
【张诚已识破毒药来历不凡,心生疑窦。】
【依其性情与人脉,最迟明早验尸文书呈报时,必会私下禀报姜贵妃。】
【破绽已现,危机迫在眉睫。】
【如何处置,请主人即刻定夺。】
密室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吴怀瑾周身压抑的暴怒冰壳,发出清晰碎裂声。
不是恐惧,是一种被更低级错误引爆的极致荒谬与愠怒!
他刚还在为系统的“明察秋毫”暴跳如雷。
转瞬之间,自己亲手打磨的刀刃,竟在更致命的地方卷了刃!
一根本该回收或彻底销毁的毒针!
一种本该被伪装的毒药!
这等刺客行规,乌圆竟会疏忽?!
这已不是经验不足。
这是不可饶恕的失职!
他脑海中闪过乌圆刺杀时的画面。
那个在雨夜中精准将毒针刺入死穴的少女。
竟在事后因慌乱或大意,未能确认凶器是否彻底销毁!
那特制的、带有明显来源特征的毒药,本是为了确保必杀且难以追查。
如今却成了指向她、乃至可能顺藤摸瓜指向他吴怀瑾的明灯!
无能!
蠢货!
暴怒只持续一瞬。
三千年磨砺出的本能,让他几乎在怒火升腾的同一刹,便将所有情绪碾碎,化为最冷酷的决策流程。
杀张诚?
必须杀。
但张诚已验出毒针,他的怀疑可能已通过只言片语泄露给助手或同僚。
灭口必须扩大范围,且要快,要造成合理的意外。
绝不能留下任何调查线索。
更重要的是——乌圆。
这个刚刚才被他投入资源、寄予厚望的新刃。
转眼就犯下刺客最致命的错误。
是弃子,还是……用最残酷的方式让她记住这个教训?
弃之,可惜其潜力,且临时寻找替代者费时费力。
留之,则需施以雷霆手段,重塑其心智。
让她彻底明白“失误即死亡”的铁律。
电光石火间,吴怀瑾眼中已是一片沉静杀海。
神念如冰锥刺向另一端戌影。
指令清晰、残酷、不容置疑:
【一、张诚及其助手,以及今夜所有可能接触过验尸结论之人。】
【让他们“意外”死于太医署药库失火。】
【伪造灯火引燃烈酒痕迹。】
【所有验尸记录、那根毒针,连同张诚的私人笔记,必须彻底焚毁,寸缕不存。】
【二、乌圆。】
【让她立刻滚来见我。】
【若不能在天亮前,带着能让本王满意的解释和弥补方案悄无声息地抵达密室……】
【你便亲手了结她,清理干净。】
【告诉她,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指令发出。
吴怀瑾缓缓坐回幽冥石光晕中心,阖上双眼。
系统的枷锁让他愤怒,但内部的致命失误更让他杀意沸腾。
他需要一场彻底的清洗。
和一场刻骨铭心的惩戒。
来巩固他的权威,来淬炼他的刀锋。
这一次,他不会再有丝毫“表演”的耐心。
他要让乌圆,以及所有潜在的动摇者,清清楚楚地看到……
在真正的黑暗世界里,一个微小的疏忽,需要用什么来偿还。
黑暗中,戌影的眼底闪过一丝幽光。
为主人清理门户,是她能想到的,最贴近“侍奉”的仪式。
主人需要更锋利的刀,而她,永远会是主人最趁手的那一把。
若乌圆无法证明自己仍有价值……我将亲手,送乌圆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