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吴怀冬蜷在硬板床的角落,眼皮沉重,却无法真正入睡。
凌乱的青丝铺散在粗糙的枕上,有几缕黏在她汗湿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更衬得肌肤有种透明的脆弱感。
昨夜,那冰冷的“注视”几乎伴随了她整晚,直到天际泛白才如雾气般散去,留下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空洞。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是守夜嬷嬷换岗时衣料的摩擦声,还有食盒放在门边的沉闷一响。
一日两餐,如同喂养笼中鸟雀,准时,却毫无温度。
她挣扎着爬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门边,取回那分量寡淡、滋味更是如同嚼蜡的餐食。
就在她捧着碗,怔怔出神时,脑海中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没有预兆,没有声音。
只是纯粹地“存在”着,悬停在她捧着碗的双手上方,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
吴怀冬的手指猛地一僵,碗里的稀粥险些晃出。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那寡淡无味的食物,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沙砾。
她能“感觉”到那目光流连在她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上,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在她吞咽时颈项脆弱的曲线上。
这无声的监视,比任何呵斥与刑罚更令人窒息。
它剥夺了她最后一点隐私,连最基础的生理活动,都暴露在这无所不在的窥探之下。
她就像被放置在透明琉璃罩中的珍稀毒蝶,每一寸鳞翅的微颤,每一次脆弱的呼吸,都被放大、被审视、被记录。
她加快了吞咽的速度,只想尽快结束这令人难堪的“展示”。
清晏殿内,晨间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茶香与淡淡的墨韵。
吴怀瑾已穿戴整齐,一身靛青皇子常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带着几分文弱。
他坐在桌前,由着云香为他梳理长发。
云袖则在一旁布菜,动作轻柔细致,将几样精致的小点小心地挪到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她的目光偶尔会飞快地掠过殿下安静的侧脸,随即又像受惊般垂下,耳根处残留着一丝昨夜未散尽的红晕。
“殿下,今日御膳房送来的杏仁酪,说是用了新贡的南杏,您尝尝可还合口?”云袖轻声说着,将一只温润的白玉小碗推近些。
吴怀瑾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刻去动。
云香灵巧地为他绾好最后一个发髻,插上一支素雅的青玉簪。
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耳廓或后颈,带来令人心悸的触感。
她能感觉到殿下今日似乎比平日更沉默些。
“殿下,可是昨夜没歇好?”
云香忍不住轻声问。
吴怀瑾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她,唇角牵起一抹略显疲惫的笑意。
“无妨,只是想起些旧事,有些出神。”
他伸出手,端起了那碗杏仁酪,小口品尝起来。
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疏离感。
云袖和云香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殿下自从那夜受惊后,似乎总有些心事重重。
她们不会知道,此刻她们殿下那看似放空的眼神背后,正清晰地映着静心苑中,那位七皇姐捧着粗陶碗、艰难吞咽早餐的景象。
通过“洞观羽”,他不仅能“看”,更能模糊地“感受”到吴怀冬那压抑的屈辱和近乎崩溃的神经。
一边是身侧温顺侍女小心翼翼的服侍与暗含情愫的目光,另一边是远处囚徒在无形压力下展现的脆弱与被迫的驯服。
两种截然不同的“拥有感”,在意识层面交织,带来一种隐秘而庞大的满足。
早膳后,吴怀瑾照例前往书房“读书”。
他刚在书案后坐下,灵犀符便传来了戌影的讯息。
“主人,怀亲王今日早朝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一趟宗庙,停留约半个时辰。出来时,面色更为沉重。”
“另,八皇子今日以‘探病’为由,去了长春宫。虽未见到仍被禁足的姜贵妃,但与长春宫掌事太监密谈许久。”
吴怀瑾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案面上轻轻划过。
他沉吟片刻,通过魂契向乌圆下达了新的指令。
“乌圆,想办法探听宗庙今日值守人员的口风,看看怀亲王在宗庙内有何异常举动,接触了何人。”
“至于八皇子那边……让他先蹦跶。把他与长春宫接触的证据,悄悄递给太子那边的人。记住,要间接,要看似偶然。”
“明白!主人放心!”
乌圆的回应带着跃跃欲试。
安排完这些,吴怀瑾才随手拿起案头一本《通鉴》,目光落在书页上,却并未真正阅读。
他分出一缕心神,再次沉入“洞观羽”。
静心苑内,吴怀冬已重新坐回案前,铺开了新的纸张。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顺从。
笔尖在纸上移动的速度,比昨日更快,也更……机械。
仿佛不是在书写知识,而是在完成一项无法拒绝的苦役。
这美丽而危险的造物,正在他的意志下,被熬鹰一般驯化被迫献出她最核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