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一层薄雾笼罩着皇城,将朱墙金瓦都晕染得模糊不清。
宫道湿漉漉的,巡夜侍卫交班的脚步声比平日更显急促。
废码头的事,像滴入静水的墨,痕迹正迅速扩散。
清晏殿内,吴怀瑾起身不久,正由云香伺候着梳洗。
温热的面巾敷在脸上,驱散了些许晨起的倦意。
「主人,宫里传开了!说八皇子手下的人私用漕运,被巡城卫抓了个正着!还牵扯出东宫的旧印!现在外面都在猜,是太子授意,还是八皇子……嘿嘿。」
吴怀瑾拿下脸上的布巾,递给云香。
镜子里,他的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知道了。”
他淡淡回应。
消息传得比他预想的还快。
这背后,少不了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者想趁机浑水摸鱼的人在推波助澜。
云袖端来早膳,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连她都隐约听到了风声,可见此事影响不小。
“殿下,今日……”她欲言又止。
“照常便是。”
吴怀瑾拿起银箸,夹起一块小巧的水晶糕,语气平和
,“不过是些外面的琐事,与清晏殿无关。”
云袖见他如此镇定,心下稍安,轻声应道:“是。”
他小口吃着早点,心思却已飘远。
老八此刻想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那批“私货”究竟是什么,能让老八如此冒险?
刘老三落在巡城卫手里,又能扛多久?
太子那边,被自己的旧牌子牵连,是暴跳如雷,还是急于撇清?
最重要的是父皇。
他会如何看待这场兄弟阋墙的闹剧?
是各打五十大板,还是……借此机会,再收紧一些缰绳?
“戌影。”他意念微动。
“奴在。”
“碧梧宫。”他只说了三个字。
“雾气未散,视线不清。‘蛛丝’依旧。”戌影的回应简洁冰冷。
那边依旧没有动静。
是时机未到,还是……在等待这场风波的结果?
他放下银箸,用清茶漱了漱口。
“云袖,今日天气潮湿,将那件云纹暗花的披风找出来。”
“是,殿下。”
他需要出去走走。
不是去掺和,只是去“看看”。
看看这晨雾笼罩下的皇城,有多少人,和他一样,在静静观望。
静心苑。
吴怀冬蜷在床角,手里紧紧攥着那油纸包。
一夜未眠,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
她只关心手里的东西。
血粉,碎玉。
她反复回想着过去看过的所有禁忌记载,试图找出这两样东西的用途。
是某种血祭的引子?还是开启某个隐秘之地的钥匙?
脑子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那冰冷的“注视”自昨夜后,再未降临。
但这沉默,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像悬在头顶的铡刀,不知何时会落下。
她甚至开始病态地怀念起那份被审视的压力,至少那意味着她还有被“关注”的价值。
如今的死寂,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抛弃,让她感觉自己连作为“工具”的资格都在丧失,只剩这具逐渐凋零的美丽皮囊,在黑暗中默默腐烂。
她将油纸包塞回贴身处,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粗糙的油纸边缘摩擦着胸前最娇嫩的肌肤,带来细微的刺痛。
必须想办法弄清楚。
在她还有一点点价值,在那双眼睛的主人彻底对她失去兴趣之前。
她挣扎着爬下床,走到案边。纸上空空如也。
她拿起那支秃笔,蘸了点儿杯子里残余的冷水,在桌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血……玉……界限……沟通……
几个破碎的词,被她反复写下,又用袖子慌乱地擦去。
像个走投无路的疯子。
但这疯子的眼中,偶尔会闪过锐利如刀的光芒,那是对生的渴望,对复仇的执着,以及对那未知“炭火”可能同归于尽般力量的扭曲期盼。
她的美丽,在这极致的混乱与偏执中,绽放出最危险的华彩。
御书房。
皇帝吴天看着刚刚呈上的密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手指在紫檀御案的龙纹上轻轻敲击着。
废码头,私货,东宫旧印,八皇子……
他抬起眼,看向垂手侍立在下的心腹太监。
“老八呢?”
“回陛下,八皇子殿下……称病,未出府门。”
皇帝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声,听不出是嘲是怒。
“太子呢?”
“太子殿下已在来的路上,说是……要向陛下请罪,言称御下不严。”
皇帝挥了挥手,太监躬身退下。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窗外的晨雾尚未散尽,将远处的宫殿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