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城南废码头。
月光被薄云遮着,只在河面投下些破碎的银鳞。
废弃的栈桥歪斜地伸进黑黢黢的河水里,像条僵死的蜈蚣。
一条半旧的乌篷船静静泊在桥墩阴影下,吃水比寻常货船深了不少。
船头蹲着两个精悍的汉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岸上的芦苇丛。
刘老三缩在船舱里,就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反复看着手里那张盖过东宫旧印的凭条。
他心里不踏实。
那人出手阔绰,但这路子太野,风险也大。
可对方亮出的牌子,又让他不敢不接。
“妈的,干完这票,得歇一阵。”
他啐了一口,把凭条小心塞回怀里。
岸上芦苇深处,两个穿着夜行衣的身影伏在地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们是乌圆找来的人,江湖上混久了,最懂怎么制造“意外”。
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皮囊,取出几颗圆溜溜的铁珠,对着同伴比了个手势。
另一人点头,屏住呼吸。
船上,一个汉子似乎听到什么动静,猛地站起身,望向芦苇荡。
“什么声音?”
就在他起身的刹那——
“咻!咻咻!”
几颗铁珠从不同角度激射而出,并非射向人,而是精准地打在了船身吃水线附近和一侧的舵板上!
“噗嗤!”“咔嚓!”
沉闷的击打声和木头细微的碎裂声同时响起。
“有埋伏!”
船上的汉子厉声喝道。
几乎同时,另一名黑衣人用火折子点燃了一个特制的烟花筒,猛地掷向半空。
“啾——啪!”
一道刺眼的红光带着尖啸,在废码头上空炸开,短暂的亮光瞬间照亮了乌篷船和周围的水面。
“巡城卫!是巡城卫的信号!”
刘老三魂飞魄散,冲出船舱,
“快!快开船!”
船上两人手忙脚乱地撑篙,想将船驶离岸边。但舵板受损,船身行进顿时变得滞涩歪斜。
远处,已经传来了巡城卫呼喝和跑步的声音,火把的光亮正迅速逼近。
“他娘的!”刘老三看着越来越近的火光,又看看行动不便的船,脸色惨白。
他知道,完了。
两个黑衣人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入芦苇深处,如同从未出现过。
清晏殿。
吴怀瑾尚未就寝,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卷《山海舆图》,目光却落在虚空处。
灵犀符传来乌圆压低的、带着兴奋的声音:
「主人,事成了!船没走脱,巡城卫已经围住了码头,刘老三和船上的人都被扣下了!动静闹得不小!」
吴怀瑾指尖在书卷上轻轻划过。
“知道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饵已抛出,鱼也惊了。接下来,就看这条鱼会往哪个方向挣扎,又会撞到哪张网上了。
京城脚下,漕帮私运,牵扯皇子,巡城卫被惊动,这事,捂不住了。
他放下书卷,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动他额前的发丝。
远处皇城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着,但某些角落,想必已是暗流汹涌。
“戌影。”他意念微动。
“奴在。”
“碧梧宫,今夜如何?”
“依旧安静。‘蛛丝’未动。”
那边倒是沉得住气。
他的目光转向静心苑的方向。那里,炭火还在闷烧。
一切都按部就班。
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待风波发酵,等待有人按捺不住。
“云袖。”
守在外间的云袖立刻轻声应道:“奴婢在。”
“熄灯吧。”
“是。”
烛火被吹灭,殿内陷入黑暗。
只有微弱的月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