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皇城的飞檐与宫墙。
清晏殿地下密室,幽冥石的光芒幽暗跳动。午影浸泡在浓稠的药液中,龙血锻骨丹的霸道药力正肆虐着她的经脉。
她紧咬着牙,“隐息嚼”下的脸庞扭曲,额角青筋暴起,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呜咽。每一次药力的冲击,都像是要将她的骨头碾碎再重塑,剧烈的痛苦让她浑身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抠进石台边缘,留下带血的划痕。
吴怀瑾静立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等待,等待这具躯壳被淬炼到能够承受他下一步计划的强度。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背景般静立在阴影中、借助“洞观羽”监控各方的酉影(春桃),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她发间那枚青玉羽毛头饰,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常人难以察觉的流光。
她立刻无声地屈膝跪下,额头触地,通过魂契传递来一道清晰而冷静的意念:
「主人,奴有察。」
吴怀瑾的目光从午影身上移开,落在那枚“洞观羽”上。
「讲。」
「戌时三刻,于东南外城区域,‘洞观羽’捕捉到三道异常灵力波动。」酉影的意念如同平静水面投下的石子,漾开精准的涟漪,「其性阴寒,隐含戈壁燥气与……某种侵蚀性剧毒特质,与宫中记载西域沙蝎宗功法特征吻合度超七成。波动源短暂停留于‘胡记香料铺’后院,随即隐匿。」
沙蝎宗?西域宗门的人,潜入京城了?
吴怀瑾眼中寒光一闪。他并未立刻下令,而是静静等待酉影的后续。他知道,酉影的“看见”,远比寻常探子的回报更为精准和深入。
酉影略一停顿,似乎在调取“洞观羽”记录下的更深层信息,继续汇报道:
「灵力波动虽被刻意收敛,但其核心蕴含一丝躁动恶意,如同毒蝎蛰伏。约半炷香后,有一身着京城常见棉袍、戴厚棉帽男子自铺内走出,其腰间……有东宫侍卫制式腰牌一角露出。」
东宫侍卫!
果然与太子有关!太子竟然私下勾结西域宗门?
「就在奴试图进一步锁定那三道气息时,」
酉影的意念依旧平稳,但传递来的信息却带着警示,
「一道强横而隐晦的神识扫过该区域,其质阴冷,似与沙蝎宗灵力同源,但位阶……远超筑基。疑似金丹修士。神识带有警告意味,奴即刻收敛了感知。」
金丹修士!
沙蝎宗竟然派出了金丹修士潜入京城!这绝非寻常联络,必有重大图谋。
吴怀瑾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太子引狼入室,所图为何?是针对八皇子?还是……察觉到了他这边的威胁?
他意念微动,首先连接上乌圆。
几乎是瞬间,乌圆那带着讨好与急切的意念便挤了进来,仿佛一只一直竖着耳朵、等待召唤的猫。
「主人!您吩咐!」她的意念带着细微的颤音。
“‘胡记香料铺’,东南区,沙蝎宗据点,有金丹坐镇。”
吴怀瑾的指令清晰而冰冷,
「查清其背景,日常往来,货物进出,以及……与东宫联系的具体方式和频率。小心,金丹灵觉敏锐,勿靠太近,以外围观察为主。」
「金……金丹?!」
乌圆的意念传来一阵明显的惊惧,尾巴仿佛都炸了起来,但随即被更强的、想要证明价值的表现欲压制下去,
「奴……奴明白了!奴会像真正的影子一样,绝不靠近!奴手下的‘老鼠’们最擅长在巷子里看人进出,定为主人探明虚实!」她仿佛能看到自己在阴影中弓起背,既恐惧又兴奋地规划着如何调动她的“鼠群”。
切断与乌圆的联系,吴怀瑾的目光重新落回酉影身上。
“酉影,静心苑目标,近日状态。”他需要了解另一枚棋子的动向。
「回主人,」
酉影的回应立刻传来,依旧客观清晰,
「目标手持玉佩冥想时间显着延长,精神波动趋于一种异常的稳定,但玉佩本身散发的阴寒气息,较三日前增强约一成。昨夜子时,曾尝试以清水混合自身微量血液,于地面绘制简易符文,笔迹潦草,未引动灵力反应,失败后情绪短暂焦躁,低语‘为何不行’,约一炷香后恢复平静。进食尚可,对炭火仍无表示。」
吴怀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吴怀冬这头被绝望驱动的羔羊,正在试图更深入地理解并沟通那鬽魔之力,甚至开始尝试简陋的血液仪式。
稳定,意味着她正在适应并依赖这种危险的联系;气息增强,意味着那井下的存在,对她的“供奉”和灵魂的靠近愈发“满意”。
他切断联系,目光扫过石台上气息逐渐平稳、但依旧因脱力而微微痉挛的午影。龙血锻骨丹的淬炼接近尾声,这具身体,尤其是那双腿的潜能,已被进一步激发。
“戌影。”
一直如同雕像般侍立在旁阴影中的戌影立刻无声跪伏:「奴在。」
“今日起,午影恢复基础《隐杀诀》灵力循环,重点温养双腿经脉。三日后,开始适应性速度与负重训练。”
“是。”戌影的回应毫无波澜,如同接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指令。
吴怀瑾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弥漫着药味与血腥气的密室。他知道,戌影会像最精密的器械,严格执行他的命令,将这匹暗夜骏马重新打磨到足以承载他下一步计划的状态。
回到书房,窗外晨光熹微,映照着积雪覆盖的庭院。宫人开始新一天的洒扫,一切看似井然有序,安宁祥和。
太子引来了西域毒蝎,暗藏金丹利刃;八皇子暗中搜寻乱神之花,图谋不轨;静心苑内,羔羊与鬽魔的联系日益加深,危险的力量在悄然滋长……这京城的水,被他搅得越来越浑,水下的猎食者,也开始逐一显露出狰狞的轮廓。
而他那位端坐龙椅之上的父皇,那双俯瞰众生的眼睛,此刻想必也正透过层层迷雾,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吧?
他轻轻吸了一口冰冷而洁净的空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浑水,才好摸鱼。
乱局,方显英豪。
沙蝎宗的蝎尾已然悄然抬起。
他很是期待,当那蕴含着西域奇毒的金丹之力真正刺出时,最先感到剧痛的,会是谁的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