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次走出时,已换上了一身紧身的玄色夜行衣,布料特殊,几乎不反光,将他修长却略显单薄的身形勾勒出来。
午影已经无声地跪在了内室中央。
她依旧穿着那身靛青色劲装,脸上扣着冰冷的“隐息嚼”,只露出一双沉静驯服的眼眸。
看到吴怀瑾出来,她将头埋得更低,额头触及地面,姿态是全然敞开的臣服。
吴怀瑾走到她面前,没有立刻下达指令。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背脊和肩胛线条上,带着审视。
他伸出手,并非抚摸,而是带着评估的意味,用力按压了一下她大腿与腰背连接处的肌肉群。
午影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拉满的弓弦,但她没有任何躲闪或抗拒,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任由那带着审视力道的手指按压在自己的肌体上。
她能感觉到主人指尖微凉的触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因伤势未愈而带来的轻微颤抖。
“状态尚可。”
吴怀瑾收回手,语气听不出喜怒,
“记住,今夜你不是刀,是坐骑。隐匿第一,速度次之。”
他刻意避开了“空”之天赋,那力量波动特殊,在龙气笼罩的皇宫核心区域使用,无异于黑夜明灯。
他需要的是最基础的潜行。
“奴明白。”
午影的声音透过金属嚼子传来,有些沉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吴怀瑾不再多言,抬腿,利落地跨坐上她的后背。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磨练出的流畅,但在落座的瞬间,胸腔深处传来的隐痛还是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他强行压下不适,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大部分重量均匀分布。
午影在他坐稳的瞬间,腰背核心肌肉群骤然发力,稳稳承托住他的重量,四肢着地,调整到最适合发力和保持稳定的姿态,如同一匹经过严格调教、感知敏锐的坐骑。
“静心苑。”
他吐出三个字,一只手轻轻搭在她颈后与肩胛的连接处,那里是控制骑乘方向最有效的位置,也是最能感知她肌肉状态的地方。
“是。”
午影应声,下一刻,她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并非依靠天赋扭曲空间,而是纯粹依靠被残酷训练淬炼出的、远超常人的爆发力、速度以及对肌肉的极致控制。
夜风瞬间变得凌厉,刮在脸上带着刺痛。
吴怀瑾伏低身体,尽可能减少风阻,同时也缓解着高速移动对伤处带来的颠簸震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传来的、富有弹性和力量的肌肉律动,每一次蹬地、腾空、落地都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却又被严格约束在隐匿的范畴内,落地无声,只有衣袂与空气摩擦的细微声响。
他的手掌紧贴着她颈后的皮肤,能感受到她因全力奔驰而加速的脉搏,以及温热的汗水渐渐浸湿了紧身衣料。
这种紧密的接触,这种将自身移动完全交由另一个生命体承载的感觉,带着一种奇异的信任与绝对的掌控交织的复杂意味。
他如同一个最高明的骑手,驾驭着一匹桀骜难驯却被彻底折服的烈马,在危机的边缘疾驰。
两侧的宫墙、殿宇在疾速倒退中化作模糊的残影,月光偶尔照亮午影专注而坚定的侧脸轮廓,以及吴怀瑾苍白却异常冷静的眉眼。
不过一炷香多点的功夫,午影的速度骤然减缓,肌肉由极动转为极静,稳稳停在一处高大宫墙投下的最浓重的阴影里,气息甚至没有太大的紊乱。
前方,便是静心苑。
高大的宫墙,紧闭的宫门,森严的守卫。
吴怀瑾没有下“马”,依旧骑乘在午影背上,隐于黑暗。
他微微喘息着,强行压下因高速颠簸和旧伤而被牵动的气血翻涌。
神识如同最细腻的蛛丝,悄无声息地蔓延出去,避开门卫,探入静心苑内。
荒凉,死寂,破败……以及那一丝熟悉的、令人不适的阴寒。
他的神识精准地锁定了主殿内那个蜷缩的身影。
吴怀冬的状态比酉影描述的还要糟糕。
她像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周身萦绕的幽蓝光芒明灭不定,与远方那股呼唤激烈地共鸣着,撕扯着她的意志。
她的手指深深抠进身下的石板缝隙,身体因抗拒与渴望的拉锯而剧烈颤抖,嘴唇被咬出了血痕。
仅仅隔空观察,确实无法体会到这种神魂层面激烈斗争的凶险。
沙蝎宗的阵法影响,远超预估。
是时候了。
他收敛神识,意念微动,通过魂契连接上了潜伏在附近的酉影。
「酉影,将这东西,送到她面前。」
他传递过去的,是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色泽温润的白色玉符。
玉符上没有任何纹路,却隐隐散发着一股极淡的、与吴怀瑾自身同源的《太素蕴灵诀》的平和气息。
静心苑内,黑暗中的吴怀冬猛地抬起头!
她感觉到那股微弱却熟悉的气息突兀出现。
当看到地上那枚散发着微光的白色玉符时,她眼中瞬间爆发出极其复杂的光芒——刻骨的恨意,无法摆脱的依赖,绝望中的一丝希冀,深深的警惕……最终,对“生路”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她猛地将玉符抓在手中,紧紧攥住。
那微弱的平和气息渗入,让她体内躁动的阴寒力量稍稍平复了一丝。
也就在她抓住玉符的瞬间,一道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念,直接在她脑海中炸开:
「抗拒它。」
吴怀冬浑身剧震,指节泛白。
「想想劳妃。」
冰冷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剜开她心底最沉痛的伤疤。
母妃惨死的模样,刻骨的仇恨……一幕幕闪过。
那意念不再响起。
吴怀冬蜷缩在黑暗中,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无声的泪水混合着屈辱与挣扎汹涌而出。
静心苑外,高墙阴影下。
吴怀瑾缓缓睁开了眼睛,轻轻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亲自来这一趟是值得的。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她挣扎的极限,也成功地在她最脆弱的时刻,投下了足够分量的饵料。
他轻轻拍了拍午影的颈侧。
午影会意,身形如同鬼魅般悄然后撤,载着他,沿着来时的阴影路径,悄无声息地离去。
只留下静心苑内,那头在绝望与仇恨中挣扎的“羊”,以及她手中那枚微凉、却可能决定未来走向的白色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