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被楼下花店的栀子花香叫醒。林夏睁开眼时,小于正蹲在针线筐旁摆弄那根钩针,晨光顺着他的胳膊淌下来,在筐底的线团上洇出片浅金。
“醒了?”他转头时,耳尖沾着根浅蓝的毛线,“我试着勾了个花瓣,你看像不像薰衣草?”
竹制的茶几上摆着半碗清水,泡着昨晚挑好的薰衣草种子,圆滚滚的像撒了把紫珍珠。林夏凑过去看他手里的毛线片,歪歪扭扭的倒像片小叶子,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耳垂:“明明是片小荷叶,笨蛋。”
小于捉住她的手腕往怀里带,下巴抵着她的发旋蹭了蹭:“那你教我。”他的呼吸扫过她的颈窝,带着点面包烤焦的糊香——是今早煎吐司时忘了翻面。
去花店买花盆时,老板娘正蹲在门口分花苗,看见他们手里捏着的毛线薰衣草,突然笑起来:“小姑娘绣的?针脚看着真暖。”她直起身往店里喊,“老头子,把那两个带兔子耳朵的花盆拿出来!”
陶制的花盆上画着歪脑袋的兔子,耳朵上还沾着片彩绘的三叶草。小于付钱时,老板娘往他们兜里塞了把薄荷种子:“埋在薰衣草旁边,夏天能驱蚊,还能泡水喝。”
回家的路上,林夏拎着种子袋晃悠,突然发现小于手里的花盆底下刻着行小字,是用指甲盖轻轻划的“平安”。她抬头时,正撞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腕笑——那里还留着昨天被针扎的小红点,像颗没褪的朱砂痣。
阳台的栏杆被擦得发亮,小于踩着板凳钉新的晾衣绳,林夏蹲在旁边往花盆里装土。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只张开翅膀的大鸟。
“小心点!”她突然喊出声,眼看着他手里的锤子晃了晃,“别砸到手指头。”
小于低头冲她眨眼睛,把锤子往兜里一塞,突然从栏杆上翻下来——其实也不算翻,就是踩着板凳跳了跳,却差点带倒旁边的洗衣液瓶子。林夏伸手去扶时,被他一把拽进怀里,鼻尖撞在他的锁骨上,闻到点淡淡的铁锈味。
“我妈以前钉钉子,总爱让我爸在旁边扶着板凳,”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笑意,“说两个人干活,再钝的钉子也能敲进墙里。”
花盆里的土填到一半时,林夏突然想起什么,往屋里跑:“等我一下!”再出来时,手里攥着那本泛黄的编织教程,书页间的薰衣草干花被风吹得轻轻颤。
她翻到夹着干花的那页,上面用铅笔描着朵薰衣草,旁边写着行娟秀的小字:“给小宇织条围巾,要像薰衣草的颜色。”字迹被水洇过,晕成片浅紫的云。
小于的指尖抚过那行字时,指腹微微发颤:“这是我上高中那年,她想给我织围巾,结果住院前只勾了半条。”他顿了顿,突然笑起来,“后来我把那半条拆了,想学着续上,结果勾成了条长带子,被同学笑了好久。”
林夏把干花小心地夹回书里,突然抓起他的手往花盆里按:“来,一起种。”湿润的泥土从指缝间漏下去,混着他们的指尖温度,把种子埋进了土里。
傍晚浇水时,林夏发现阳台角落的旧木箱里藏着个铁盒子,打开时差点被呛到——里面堆着叠毛线,蓝的紫的缠在一起,最底下压着半条没织完的围巾,针脚松松垮垮的,像串歪歪扭扭的星星。
“这是……”她回头时,小于正靠在栏杆上笑,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妈勾的那半条,”他走过来蹲在她旁边,拿起围巾比划着,“你看这里,她故意勾错了个花样,说这样戴的时候,就像她在旁边扯了扯我的领子。”
林夏突然抓起那半条围巾往他脖子上绕,长度刚到胸口,毛茸茸的蹭着他的下巴:“那我们把它织完吧,就用筐里的紫毛线。”
小于的手按住她的手背,在毛线堆里翻出根银灰色的棒针,针尾刻着个小小的“宇”字:“这个是她给我买的,说等我学会了,就让我给未来的媳妇织手套。”
暮色漫进阳台时,他们并排坐在藤椅上,手里攥着那半条围巾。林夏的指尖缠着紫毛线,小于的棒针笨笨地跟着绕,时不时戳到对方的手背,惹得两人笑成一团。
远处的晚霞红得像团毛线球,林夏突然往他胳膊上靠了靠:“你说,阿姨会不会在天上看着我们?”
小于把围巾往她颈间塞了塞,毛茸茸的蹭着她的脸颊:“肯定在笑我笨,勾了半天还是个疙瘩。”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被风刮过,“但她肯定也在想,真好啊,有人陪着他勾完了。”
晾衣绳上的毛衣还在轻轻晃,小熊的歪眼睛对着天边的最后一抹红。林夏低头时,看见两人交握的手上沾着泥土,混着毛线的绒毛,像捧着团温柔的星云。针线筐就放在藤椅旁边,那根银色的钩针正躺在最上面,旁边新添了团向日葵色的毛线,金黄金黄的,像把没撑开的小太阳。
夜风吹过来时,林夏突然觉得,有些故事从来不需要急着写完。就像这阳台里的种子,会在某个清晨突然冒出绿芽;就像那半条围巾,总会在某个冬夜绕在谁的颈间。而她和小于要做的,不过是牵着彼此的手,慢慢等着,等着薰衣草开花,等着向日葵转头,等着那些藏在针脚里的温柔,在往后的日子里,开出片永远不败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