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住建局的办公大楼不算破旧,但走进大厅就透着一股懒散的气息。
办事窗口的工作人员要么趴在桌上刷手机,要么三五成群凑在一起闲聊,对门口进来的办事群众视而不见。
老周和周朝龙刻意穿了普通的便装,混在几个办事群众里,没人注意到这两人的特殊身份。
“先看看情况,别着急亮明身份。”老周压低声音对周朝龙说,眼神扫过大厅里的各个窗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
周朝龙点点头,目光落在最角落的窗口。
那里正围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手里攥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沓厚厚的材料,说话时声音带着颤音:“同志,我是安福村的,想问问我们村的危房修缮什么时候能动工,我那房子都快塌了。”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慢悠悠地敲着:“知道了,安福村的危房问题我们早关注了,已经让乡政府跟进了,你回去等消息就行。”
“等消息?我都等半年了!”老人急了,往前凑了凑,“每次来都说让等,房子漏雨漏得厉害,上个月下大雨,墙都塌了一块,再不修真要出人命了。”
年轻小伙终于抬起头,脸上带着不耐烦:“老人家,政府办事有流程,哪能说修就修。”
他瞥了一眼老人手里的材料,“你再这么闹,就是妨碍我办公,以后可别想再进住建局的门。”
“我不是闹,我是真的着急啊。”老人眼眶红了,声音哽咽,“村里还有好几户人家都是危房,孩子们都不敢在家住,只能去亲戚家借宿。”
“说了让你等你就等,哪来那么多废话。”年轻小伙“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不再搭理老人。
老周看得眉头紧锁,正要上前,却被周朝龙轻轻拉住。
周朝龙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再等等,现在亮明身份,只能治标不治本,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老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点点头,暂时压下了怒火。
这时,另一个窗口传来争执声。
一名中年妇女带着孩子,正在和工作人员理论:“我们的安置房都申请一年了,怎么还没消息?”
“每次来都说快了,到底什么时候能住进去?”
“快了快了,政府也有难处,你得理解。”工作人员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烟,说话含糊不清,“现在房源紧张,得按顺序来,你再等等。”
“等?再等我孩子都要上学了,没有房产证,学校都不让报名。”中年妇女激动地说。
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那我也没办法,你要是觉得政府办事慢,可以去投诉啊,没人拦着你。”
他话里带着嘲讽,“不过我得提醒你,投诉也没用,最后还是得回来等。”
周朝龙和老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愤怒。
这住建局的工作态度,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消极怠工,根本没把群众的困难放在眼里。
老周深吸一口气,走到中年男人的窗口前:“同志,我也想问问安置房的事,我申请的安置房已经快两年了,一直没消息。”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着老周,见他穿着普通,不像有背景的样子,语气更加敷衍:“没消息就是还没轮到你,政府工作忙,你得理解,别总想着给政府添麻烦。”
“我听说最近有一批安置房下来了,为什么还没轮到我?”老周追问。
“谁说有安置房下来了?”中年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变得严肃,“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直接找到住建局来,会让镇政府的同志担责,到时候就算有安置房,也得最后才轮到你。”
这话赤裸裸的威胁,让老周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下意识就要掏出工作证,表明自己的身份,却又被周朝龙拉住了。
“我们知道了,谢谢同志。”周朝龙拉着老周,转身就要走。
中年男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种情况他见多了,很多人一开始气势汹汹,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回去等,或者等他下班后,找个酒局上谈。
只要好处给到位,什么事情都好说。
“你拉我干什么?”走出住建局大门,老周忍不住问道,语气里带着不满,“刚才那种情况,直接亮明身份,好好整治他们一顿。”
“周书记,我们现在亮明身份,只能治得了他们一时,治不了他们一世。”周朝龙说道,“他们之所以这么嚣张,肯定是背后有人撑腰,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找到他们违纪违法的证据,把根源挖出来。”
老周冷静下来,觉得周朝龙说得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先去安福村看看,核实一下危房的情况。”周朝龙说道,“然后再去了解一下安置房的实际情况,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房源紧张。”
两人开车前往安福村。车子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路况极差,颠簸得厉害。
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了安福村。
一进村子,就看到几间破旧的土坯房,墙体已经开裂,屋顶上的瓦片也残缺不全,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危房。
一位老大娘正坐在门口缝补衣服,看到他们进来,好奇地打量着。
“大娘,我们是来了解危房修缮情况的。”周朝龙走上前,笑着说道。
老大娘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你们是上面来的领导?”
“我们就是来看看情况。”老周说道,“听说你们村的危房修缮申请了半年,一直没动静?”
提到这事,老大娘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半年前就提交了申请,每次去乡政府问,都说住建局还没批下来,让我们再等等。”
她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危房,“那是我家邻居的房子,上个月下大雨,已经塌了一半,现在只能住在亲戚家。”
周朝龙和老周又走访了几户人家,情况和老大娘说的大同小异。
村里的危房大多是老人居住,他们年纪大了,没有劳动力,只能指望政府的危房修缮政策,可这政策却迟迟没有落实。
“这住建局分明就是不作为,拿着群众的困难当儿戏。”老周愤怒地说道。
从安福村出来,两人又前往安置房小区。
小区已经建成,不少房子都亮着灯,显然已经有人入住了。
他们找到小区的物业,假装是来咨询买房的:“请问你们这里还有房子卖吗?我们想买房。”
物业工作人员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是来买房还是来问安置房的?”
“我们就是来买房的。”周朝龙说道。
“买房啊,那没有了,我们这里的房子早就卖完了。”工作人员说道,“不过有不少安置房还空着,那些都是给有关系的人留的。”
“安置房不是给申请的群众准备的吗?怎么会空着给有关系的人留着?”老周问道。
工作人员压低声音:“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很多安置房都被一些领导拿去了,要么自己住,要么对外出售,真正申请的群众,根本轮不到。”
周朝龙和老周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数。
这住建局的问题,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不仅消极怠工,还存在挪用安置房、克扣危房修缮资金的嫌疑。
“我们回去吧,现在证据已经差不多了。”周朝龙说道。
车子驶回县城,一路上老周都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没想到,大安县的住建局竟然腐败到了这种地步,完全把群众的利益抛到了脑后。
回到县纪委,老周立刻召集工作人员,召开了紧急会议。
“根据我们今天的暗访,县住建局存在严重的不作为、乱作为问题,涉嫌挪用安置房、克扣危房修缮资金。”老周的声音严肃,“现在成立专项调查组,立刻对县住建局展开全面调查,重点调查张局长和相关工作人员。”
“是!”所有人齐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