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谷一阁门口的槐树下,吧嗒吧嗒抽着烟斗。阿彩蹲在我脚边,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上头歪歪扭扭写着“挂金随意”四个字,这字还是阿呆去年非要用毛笔写的,歪歪扭扭跟蚯蚓爬似的。
“师傅!有人来问卦!”阿呆风风火火从外屋冲了出来。
我抬头一瞧,来的是个穿西装的年轻人,额头低窄,长了一对老鼠耳,但皮鞋擦得锃亮,眼神里透着股子精明儿。
坐吧。”我指了指石凳,又敲了敲烟斗,把烟灰磕在树底下。年轻人坐下的时候,西装裤绷得紧紧的,一看就是新买的。“想问啥?”
“谷大师,我想问一下我最近一年的财运……”他话没说完,我就摆了摆手。
寻物问事,六爻为尊。
我从抽屉摸出三枚乾隆通宝,在龟甲里晃了晃,“摇六把,心里想着这事儿。”
年轻人手还有点抖,铜钱叮叮当当地在龟甲里转,最后落出个火水未济卦,变爻在九五。我盯着卦象,“财临忌神动克世”的话直往脑子里钻。
“最近要是有发财机会,可得慎重。”我掏出烟丝,重新填进烟斗,“别轻易投资,容易破财。你这财运看着旺,实则暗藏凶机。
年轻人摸出手机,扫了扫我贴在墙上的收款码。“谷大师,意思意思。”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我低头一看,8块8。
阿彩突然跳起来,爪子扒拉我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行了,回去吧。记住我的话。”
过了大概一个礼拜,那天正下着小雨。我坐在屋里翻着前几天老张送来的《奇门遁甲》,阿呆在一旁磨墨,磨得满手都是黑。就听见外头有人喊:“谷大师!谷大师救命啊!”
我掀开帘子一瞧,还是那个年轻人,西装皱得跟咸菜似的,头发也乱蓬蓬的。“大师,我没听您的话,投了那生意,全赔进去了!赔了我10来个w,都是我这些年的血汗钱。您再帮我看看,我还有救吗?我给你多包点钱。”
我叼着烟斗,慢悠悠地说:“’当初的挂金8块8你已经给过了,缘分已经到了。你若真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何至于此?我最近比较忙,没时间。
阿呆送客。”
年轻人还想再求,阿彩突然窜出来,对着他“喵呜”一声,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阿呆在旁边憋不住笑,被我瞪了一眼才把嘴闭上。
我吧嗒着烟斗,看着阿彩在桃树下追扑飘落的花瓣,突然想起《增广贤文》里那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人这命里的财运祸福,看似偶然,实则早有定数。可偏偏这定数里,还藏着人性的弯弯绕绕——就像那年轻人,当初只给了8块8的卦金,我算出他有破财之象,千叮咛万嘱咐,他却没往心里去。
要说这事儿怪谁?还真不能全怪他。你想啊,路边摊买个煎饼果子都得十来块钱,他花杯奶茶钱求的卦,能有多当回事?要是这卦他花888请回去,攥着钱包肉疼的劲儿,再遇上那发财机会,怕是得反复掂量八百遍,说不定真就能躲过那场损失。
阿呆总问我,为啥门口写着“挂金随意”,遇到诚心求卦的又非得收足卦金?这道理啊,就跟老话说的“贱物轻抛”一个样。
你看那救命的药,要是只卖几毛钱一粒,保准有人三天忘两顿,不当回事;可要是贵得扎心,患者保管掐着表按时按量吃,生怕浪费了银子。
这卦金也是这个理儿。《道德经》讲“轻诺必寡信”,太容易得到的东西,谁都不会珍惜。收足卦金,既是对天机的敬重,也是在试探人心——肯下血本求卦的人,自然会把卦辞刻在心里;那些随手丢几个钢镚儿的,多半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所以说,不是我谷老头贪财,实在是深谙这人性的弱点。这卦金啊,收的不只是钱,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唯有让人觉得“肉疼”了,才会真正把命运的玄机当回事儿。
毕竟,天机从来都不贱卖,这其中的门道,说破了也就是一个“信”字——信则灵,而让人信,有时候还真得动点“狠心”,让他们明白:有些东西,越是珍贵,才越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