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蹲在门槛上数蚂蚁,槐树叶影晃在他后脑勺,活像顶了片会动的绿帽子。
师傅,他忽然回头,鼻尖沾着块泥,王婶家的芦花鸡昨儿丢了,会不会是被黄鼠狼叼走?
我没接话,眼瞅着街角那棵老桃树——入伏后本该枝繁叶茂,今儿却蔫了半片叶子,叶尖泛着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这兆头不大好,桃树辟邪,槐树种阴,俩树守着谷一阁的门,就跟俩门神似的,如今桃树犯了煞,怕是今要有不干净的事儿心术不正之人找上门。
正琢磨着,打西边来了辆黑色帕萨特,停在卦馆门口时轮胎蹭到了路沿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门打开,下来个穿花衬衫的男人,肚子挺得像口锅,偏偏脸白得像敷了石灰,俩眼底下乌青乌青的。
谷大师,他一进院子就作揖,声音发飘,救救命。
阿彩忽然炸了毛,弓着背冲他哈气。我把猫捞进怀里,指尖摸到它后颈的毛都竖着呢:王老板稀客,上个月不是刚算过财运?
王友德是做建材生意的,前阵子来问过能不能扩厂子,我当时瞅他八字里财星犯冲,劝他缓半年,他非说机会不等人,这才一个月,看这样子是栽了。
别提了大师,他往太师椅上一坐,椅子腿嘎吱响,我那竞争对手,姓刘的,不知道使了什么阴招,把我三个大客户全撬走了!他唾沫星子横飞,我库房堆着几百万的货,这要是砸手里,我全家喝西北风去!
阿呆端来茶水,被他一把夺过去,咕咚咕咚灌了半杯,杯子底的茶叶都没沉底。
您得帮我想想办法,王友德攥着拳头,指节发白,我听说您能请神...要不您帮我求求,让那姓刘的遭点报应?断条腿也行,给他添添堵,让他没法跟我抢生意!
我摸了摸阿彩的下巴,猫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倒比这男人镇定多了。
王老板,我慢悠悠装上烟丝,划火点着,《太上感应篇》里怎么说的?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你这不是请神,是求神降祸,损阴德的事儿。
他脸一僵,随即又堆起笑:大师您这是跟我说笑呢?我也不想这样,可那姓刘的太不是东西!他用假货冒充国标建材,抢我的客户不说,还到处散播我家产品不合格的谣言,这是人干的事?
那你库房的货,当真全合格?我夹着烟斗往他面前凑了凑,烟圈慢悠悠飘到他鼻尖。
王友德眼神闪了闪,喉结动了动:那...那都是小问题,行业内谁家没点...
小问题?我把烟斗往桌上一磕,去年冬天南边工地塌了半堵墙,用的就是你家的钢筋吧?虽说最后没查到你头上,可那批货是你让人改了标号,这事当我不知道?
他脸地白了,额头上冒出冷汗,手忙脚乱去掏烟,打火机打了三下才着。
大师您...您别吓唬我,那事早了了...
了不了,天知地知,你自己心里更清楚。我指了指窗外的桃树,你看那树,昨儿还好好的,今儿就蔫了,知道为啥不?桃树通灵性,见了亏心事重的人,它先替你挡一挡,再这么折腾下去,它挡不住了,就得你自己受着。
阿呆不知啥时候凑了过来,蹲在王友德脚边,仰着脸问:王老板,你是不是想让我师傅帮你诅咒刘老板?我听张爷爷说,诅咒人会烂舌头的。
王友德被这傻小子问得一噎,狠狠吸了口烟:小孩子家懂什么!我这是...这是让他尝尝报应!
报应不用求,我接过话头,《道德经》里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不是说天道偏心,是善人走的路合着天道,恶人自己往沟里跳。你现在该想的不是怎么让姓刘的倒霉,是先把自己屁股擦干净。
他忽然站起来:大师要是不肯帮,我就不叨扰了。话音刚落,转身就往门外走,脚底下差点被门槛绊倒。
阿彩从怀里跳下去,冲他背影龇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儿。
师傅,阿呆挠挠头,他会不会去找别人帮忙啊?我前儿听菜市场的李奶奶说,东边胡同里来了个穿黑袍的黑茅,说能帮人,就是要价老贵了。
我望着王友德的车屁股消失在街角,捏了捏眉心:他要是真去了,那才是自寻死路。
福祸无门,唯人自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