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天刚蒙蒙亮,卦馆的木门就被敲得砰砰响。我把烟斗往桌上一磕,阿彩正蜷在门槛上舔爪子,听见动静“喵”地一声蹿到槐树后头,来福跟在它屁股后头,一颠一颠地摇尾巴——这小东西前阵子腿伤好利索了,倒比以前更欢实。
“师傅,这才几点啊,会不会是拍花子的?”阿呆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窝头。
我没理他,起身拉开门。门口站着个女人,三十来岁的样子,眼泡肿得像桃儿,头发乱糟糟贴在脸上,一身灰扑扑的运动服沾着不少泥点子。她一看见我就直打哆嗦,嘴唇发白,说话都不利索:“您…您是谷大师吧?我男人托人打听来的,说您能解邪乎事儿…”
我往院里让了让,阿呆赶紧搬了个马扎。女人刚坐下,来福就凑过去闻她的裤脚,被阿彩一爪子拍开。“先喝口热水。”我递给她个搪瓷缸子,“看你印堂发暗,眼下带青黑,是撞着不干净的东西了。”
女人捧着杯子的手直抖,热水洒出来烫了手也没知觉:“大师,我跟您说,这事儿邪门透了…我跟我老公跑长途,前天夜里在省道上,他把货票填错车号了,得去前头镇上换。那时候都快十二点了,他让我在车里等着,自己拦了辆过路车走的。”
她咽了口唾沫,喉结动得特别明显:“我当时困得睁不开眼,就把副驾座椅放平了眯着。迷迷糊糊里,总觉得有人瞅我。睁眼一瞧,主驾驶座上坐着个小女孩,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穿件红棉袄,脸白得像纸,正冲我笑呢…那笑法,说不出的瘆人。”
阿呆在旁边听得直咧嘴,手里的窝头掉在地上,被来福叼走了。“我想喊,嗓子像被堵住了;想动,浑身软得像面条。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她,她也不说话,就一直笑。”女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后来有人敲车窗,我才猛地能喘气了。”
“敲窗的是啥人?”我往烟斗里填了点烟丝。
“一个老头儿,带着个小男孩,看着也五六岁,跟那红棉袄女孩差不多大。”女人抹了把脸,“老头儿说我车挡着他家门口了,让我挪挪。我当时脑子懵的,抬头四处看,马路边上光秃秃的,哪有啥房子?就跟他说司机不在,我不会开,等回来就挪。”
她顿了顿,眼神发飘,像是在回忆啥:“过了没十分钟,他们又来敲窗,还说天儿冷,让我去家里暖和暖和,吃点东西。我那会儿也不知道咋了,稀里糊涂就下了车,跟着他们走。走了没几步,就看见路边有个小院,院里还亮着灯,不像刚才瞅见的那样。”
“院里有啥?”阿呆忍不住插了句嘴,被我瞪了一眼。
“屋里挺暖和,炕上铺着花褥子。老头儿给我倒了碗水,甜丝丝的,小男孩就坐在旁边瞅我,也不说话。老头儿跟我唠家常,问我跑长途累不累,还讲了些村里的事儿。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这大半夜的,他们咋不困呢?可坐着坐着,又觉得眼皮沉得很…”
女人突然打了个寒颤:“后来听见有人使劲敲门,‘砰砰’响,我一下子就醒了。天已经蒙蒙亮了,我还坐在副驾上,车窗开了道缝,风刮得脸生疼。再看车外头,哪有啥小院?我车停在一片坟地边上,刚才下车的地方,脚底下踩的全是纸钱灰!”
阿彩不知啥时候跳上了桌,用爪子扒拉我的罗盘,指针转得飞快。我摸了摸罗盘边缘,沉声道:“那碗水,你是不是全喝了?”
女人点头:“喝了,甜滋滋的,挺好喝…”话说一半,突然捂住嘴,脸瞬间白成了纸,“大…大师,那不是水,是…是啥?”
“是迷魂汤的引子。”我把烟斗点着,深吸一口,“你遇上的不是活人。那片坟地,早年应该是个村子,后来迁走了,老坟没挪。红棉袄女孩,是横死的,怨气重,想找个替身。那老头儿和小男孩,是守坟的阴差,看着她别乱害人,又怕你被她缠上,才引你去‘家’里躲着,那碗水是护着你的。”
女人“哇”地一声哭出来:“那我现在咋办啊?我这两天总觉得浑身发冷,夜里一闭眼就看见那红棉袄…”
“别怕。”我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包,“这里面是桃树枝和艾草,你回去缝在枕头里。再找三张黄纸,剪成人形,写上你的生辰八字,今晚子时在路口烧了,嘴里念叨‘各归其位,莫要纠缠’。”
她接过布包,手还在抖:“大师,那老头儿和小男孩…是好人?”
“算是吧。”我瞅着院里的桃树,晨露顺着枝桠往下滴,“阴阳有界,他们守着本分,没让你被那女孩拖走。你记着,明儿去那坟地边上,烧点纸钱,再摆碗清水,算是谢过他们。”
正说着,门口又来个人,是女人的老公,一脸焦急地往里瞅:“秀莲,你在这儿呢!可算找着你了!”男人跑进来,看见女人手里的布包,又看了看我,“您就是谷大师?我媳妇这两天不对劲,总说胡话…”
我把刚才的话跟他说了一遍,男人听得直搓手:“怪不得!前天换票回来,我就瞅她脸色不对,问她咋了,她说不清楚。昨儿夜里还说梦话,喊着‘别拉我’…”
“按我说的做就行。”我摆摆手,“另外,你们跑长途的,夜里别在荒郊野外停车,尤其别停坟地边上。真要停,在车头挂串红绳,车里备盒火柴,遇着邪乎事就划根火柴,阳气能冲一冲。”
男人千恩万谢,拉着女人走了。阿呆捡起地上的窝头渣,一边喂来福一边问:“师傅,那红棉袄女孩为啥缠着她啊?”
“她命里带阴,又是女身,大半夜独自身在野外,阳气弱,最容易招这些东西。”我收拾着罗盘,“《周易》里说‘阴盛则阳衰,阳盛则阴消’,人活着,就得有点阳气撑着。就像这院子里的桃树,阳气足,邪祟不敢近。”
阿彩突然对着门口“喵”了一声,我抬头一看,日头已经爬过槐树顶了。来福趴在桃树下晒太阳,肚皮露在外头,红舌头伸得老长。
“师傅,您说那老头儿和小男孩,会一直守着那片坟地吗?”阿呆蹲在地上,戳了戳来福的肚皮。
“守到他们该走的时候。”我把烟斗里的灰磕掉,“阴阳两道,各有各的规矩,就像这日升月落,从来乱不了。”
来福被阿呆戳得不耐烦,翻了个身,一瘸一拐地往屋里挪——哦不对,这小东西腿好了,现在是稳稳当当走进去的。阿彩瞥了它一眼,慢悠悠跟在后头,尾巴翘得老高。
我看着俩小家伙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那女人说的红棉袄女孩。其实啊,这世上的邪祟,大多是些可怜人,被困在原地,忘不了生前的事儿。就像那片坟地,当年要是好好迁了,或许就没这些纠葛了。
正想着,阿呆又凑过来:“师傅,咱中午吃啥?我昨儿剩了点小米,熬粥喝呗?”
“再蒸俩窝头。”我往屋里走,“多放俩枣,给你补补脑子。”
阿呆“哎”了一声,颠颠儿去厨房了。院里的桃树和槐树被风1吹得沙沙响,像是在说啥悄悄话。我摸了摸门框上挂着的桃木剑,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暖烘烘的,一点也不觉得瘆人。
(嗯,很多朋友反映我更新的太慢,如果每天催更的人有30个,我一天更新两章,如果你们喜欢的话就多催更,催更是不要钱的,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写在书评里,我看到了我都会回的。谢谢,福生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