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小李的烧烤摊红火起来,谷一阁门口的桃树都跟着沾了喜气,叶子绿得发亮。阿呆每天放学就往烧烤摊跑,帮着擦桌子、递烤串,临走前揣两串没吃完的羊肉,油点子蹭得衣襟发亮。
可没成想,这红火日子才过半月,小李又慌慌张张地撞进了谷一阁。他进门时头发乱得像鸡窝,脖子上挂着的银山鬼黑得跟碳一样,眼神里全是惊恐:“谷大师,出大事了!来我摊子吃饭的人不对劲!”
我往烟斗里添了勺烟丝,火苗“噗”地窜起来:“慢慢说,咋个不对劲法?”
“那些客人吃完串,感觉晕晕沉沉的,可过两天又来,眼神直勾勾的,点完串也不说话,就盯着炭火发呆。”小李声音发颤,“昨儿个有个老爷子结账时,手凉得像冰,我碰了一下,胳膊上到现在还发麻!更邪门的是,别人摊子都吵吵嚷嚷,我这儿人再多也静得吓人,就听见肉串在炭火上‘滋滋’响……”
阿呆凑过来,手里的羊肉串都忘了吃:“师傅,会不会是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心里一沉,掐指一算,卦象竟是大凶。转头看向小李:“你给槐树供奉时,是不是做了啥不该做的?”
小李挠着脑袋,急得直跺脚:“没有啊!我每天都把酒肉埋得好好的……等等!”他突然脸色煞白,一拍大腿,“几天前我想着生意好了,该好好谢谢树老爷!就串了几串肉,绕着树浇了圈酒,把十整串羊肉串连铁签子都埋进去了!我寻思让树老爷也尝尝现烤的,没想到……”
“糊涂!”我猛地站起身,烟斗在桌上磕得“咚咚”响,“槐树属阴,铁去木为‘鬼’字,本就容易招阴物。你拿铁器冒犯树神,又绕树浇酒,等于划地为牢,和阴灵签了‘吃客契’!那些鬼物附在人身上来尝烟火味,吃完自然还想再来!如今摊子上静得反常,正是阴邪压了人气,把活人的阳气都吸了去!”
小李“扑通”一声跪下,膝盖撞得青砖地“闷响”:“大师救命!我该咋办?”
我瞥了眼躲在柱子后的阿呆,朝他招招手:“过来。”又从柜底取出三枚刻着符文的桃木钉、一坛陈年老酒,还有一卷朱砂画的镇阴符,“今晚子时,你跟我去破契。桃木克阴,专破邪契。每挖出一根铁签,就按八卦方位钉入桃木钉,记住口诀——‘天圆地方,律令九章;阴邪退散,万鬼伏藏!’”
阿呆瞪大眼睛,把口诀反复念叨了十几遍,小拳头攥得发白:“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师傅,这能行吗?”
“此乃‘驱邪八诀’的起手式,专镇阴灵契约。”我把镇阴符塞进他手里,“等树身渗血时,你就点火烧符,符灰必须飘进树根裂缝里,同时把口诀念足三遍。记住,破契时要大声念,把活人阳气喊回来!”
小李听得冷汗直冒:“谷大师,您……您不亲自去?”
“教徒弟总得让他练练手。”我吧嗒一口烟,望着门口的槐树,“不过你得明白,阿呆为啥天天去你那儿白吃白喝?他是纯阳命格,天生克煞,往你摊子一站,阴物都得绕道走。前些天他为啥没去?还不是你总塞他整瓶汽水,孩子脸皮薄,觉得吃太多不好意思!”
小李愣住了,嘴巴张得老大。我接着说:“彼消彼长,没了阳气镇着,槐树底下的阴物自然趁机作乱。你以为我真贪图你那二十串羊肉?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若不是你真心实意对孩子好,出了事,我何苦费这力气?”
当晚子时,乌云遮住了月亮。我站在谷一阁门口,看着阿呆攥着桃木钉,跟着小李往烧烤摊去。远处槐树底下飘着几团白影,像被风吹散的纸钱,而摊子里明明坐满了人,却静得能听见树叶落地的声响,只有炭火“噼啪”声格外刺耳。
“师傅!树流血了!”阿呆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仍咬牙念起口诀,“天圆地方,律令九章!阴邪退散,万鬼伏藏!”他点燃镇阴符的刹那,火苗突然爆出青芒,符纸燃烧时发出“噼啪”的爆响,竟化作无数火星射向树根。树影里浮现的青面獠牙人影刚要扑来,就被火星烫得发出凄厉惨叫,符灰如灵蛇般钻进树缝,那些白影瞬间化作青烟消散。
就在最后一枚桃木钉入树的刹那,槐树发出一声悠长的“吱呀”,树身渗出的暗红汁液竟慢慢凝成血色符文,随即寸寸碎裂。与此同时,摊子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喧哗——“老板!再来十串腰子!”“老王,这串羊肉给你留的!”碗筷碰撞声、划拳声猛地炸开,竟比旁的摊子还要热闹三分。
阿呆喘着粗气,手里的桃木钉还在发烫,却得意地朝我喊:“师傅!口诀灵验了!你听!”
我望着重新喧闹起来的烧烤摊,烟锅里的火星明灭:“阴邪退了,人气自然就回来了。往后记住,槐树通灵,敬神如敬心,多让阿呆来坐坐,比啥镇物都强。”
自那以后,小李的烧烤摊成了夜市里最奇特的光景——白日里阿呆蹲在树下帮着穿串,夕阳一落,摊子上就坐满了勾肩搭背的食客,划拳声能传出三条街。而那棵老槐树,每逢月圆之夜仍会泛着诡异的白,可树下的烟火气却越发热烈,毕竟,有阿呆这个“活护身符”天天咋咋呼呼,再阴邪的东西,也抵不过这满摊子的人声鼎沸。
在很多古老的街巷深处,槐树总以苍劲的姿态伫立,树冠如伞,枝叶间仿佛藏着无数故事。民间将槐树奉为极具灵性的“守宅树”,老辈人常念叨:“门前一棵槐,财源自然来”,相传古槐树扎根百年,能庇佑子孙绵延、家运昌隆。不少家族会在庭院郑重栽下槐树,视其为兴旺的象征,逢年过节都要焚香致意,祈愿它守护一方安宁。然而,这份灵性如同双面刃,福祸相依,诸多禁忌暗藏其中,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动阴邪。
从字形窥探,“槐”字拆分为“木”与“鬼”,自古便被视作“招阴之木”,仿佛天生与阴灵有着隐秘联系。因此,槐树栽种的方位大有讲究:绝不能正对门窗。老人们常说,槐树阴气重,若直对居住之所,就像打开了一扇通往阴界的门,阴气会源源不断涌入屋内,搅乱家中气场。久而久之,居住者易精神恍惚,霉运缠身,小病小灾不断。此外,槐树忌讳孤植,单棵槐树宛如离群的孤魂,不仅无法发挥护佑之力,还会成为阴邪盘踞之地,让周遭弥漫不安的气息。只有成双栽种,两棵槐树相互依偎,方能调和阴阳,护宅安宁。
槐树的养护也充满禁忌。修剪槐树时,主枝是绝对的禁区,随意砍伐主枝,如同折断树神的臂膀,会触怒树灵,招来灾祸。若因特殊情况必须修剪,需择农历初一、十五等吉日,提前焚香祷告,在袅袅烟雾中虔诚告知树神缘由,祈求谅解,如此才能消弭不祥。铁器更是槐树的大忌,“铁去木为鬼”,铁器靠近槐树,就像用利刃伤害树神,会打破槐树周围的祥和气场,引动阴邪之气躁动。故事中小李误将铁签埋入槐树下,正是触犯了这一禁忌,才引发阴灵作乱,连累顾客与生意。
槐树与祭祀紧密相连。在清明节、中元节等特殊节日,人们会在槐树下郑重供奉水果、香烛,向树神祈求平安。但供奉之物必须洁净,荤腥绝不能沾染,否则便是对树神的大不敬,定会招致灾祸。祭祀时,需心怀敬畏,保持庄严肃穆,嬉笑打闹在槐树下是大忌,稍有不慎就会冲撞神灵。
在一座神秘的城市,槐树的地位堪比东北的出马仙。大街小巷、庭院庙宇,槐树随处可见,每一棵都承载着独特的传说。月圆之夜,常有人传言能在槐树影中窥见晃动的人影,仿佛是树神在巡视;也有人说曾在槐树下虔诚许愿,愿望竟奇迹般成真。正因这些神秘传说,城中百姓对槐树的禁忌恪守不渝,将敬畏之情融入日常生活。从孩童牙牙学语时,长辈便会指着槐树告诫:“槐树底下有眼睛,莫说脏话莫行恶”;到成人栽树、修剪,每一个环节都严格遵循规矩。这份传承,让槐树在岁月中始终笼罩着神秘而庄严的色彩,也让古老的信仰在一代又一代人心中生根发芽 。
老辈人常说,槐树通灵性,既能守家宅,也会招阴邪,一切讲究都落在一个“敬”字上。不能碰铁器的规矩由来已久,曾经有户人家翻修院子,用铁锹粗暴铲断老槐树的根,当晚全家就梦见青衣人拍窗,吓得整夜难眠。后来请来先生,才知坏了规矩。所以栽槐、修枝,都要用竹刀木铲,避免触怒树神。槐树底下更是容不得半点污秽,有些人家偷懒将刷锅水、剩菜汤泼在树根,很快家中就灾祸不断:孩子高烧不退,大人做事频频出错。老人们叹息,槐树连通地下,脏物泼上去如同冒犯神灵,自然要遭惩戒。
槐树下的言行也有严格约束。“槐树底下有眼睛,乱说话要遭雷劈”,这话看似吓唬孩童,实则蕴含深意。槐树生长缓慢,寿命长久,民间传说它能铭记百年间的诸事。若在树下行恶言恶行,就像被树神抓着把柄,迟早要付出代价。有些村子甚至将在槐树下的誓言视作铁律,违背誓言者会遭全村人唾弃。这些代代相传的忌讳,在年轻人眼中或许带着迷信色彩,但老一辈始终小心恪守。毕竟,槐树成精、显灵的故事口口相传,任谁也不敢拿自家运势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