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水痕,林夏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数字,油门又往下压了半寸。手机在副驾座嗡嗡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工作室那群人在催概念图。后视镜里忽然闪过刺目白光,她猛打方向盘,黑色路虎擦着mINI cooper的后视镜呼啸而过,金属刮擦声混着雨声格外刺耳。
不要命啊!她摇下车窗喊,尾音被暴雨浇得七零八落。前车急刹停在路边,驾驶座钻出个撑黑伞的男人,剪裁精良的西装裤脚溅上泥点。林夏抓起扶手箱里的透明文件夹冲进雨幕,发梢瞬间凝成细流。
这是维修单。文件夹拍在引擎盖上,雨水顺着亚克力板蜿蜒成溪,我全责。男人修长手指按住即将飞走的单据,腕表秒针在雨声中格外清晰。他抬眼时林夏才发现他睫毛上挂着水珠,像早春结霜的松针。
程述。他指腹抹过名片上的雨渍,建议林小姐下次别在暴雨天开碰碰车。林夏盯着烫金字体愣住时,黑色轿车已消失在雨帘深处。那张浸湿的名片在掌心发烫:程氏建设首席建筑师。
三个月后林夏攥着提案书站在会议室门口,甲方代表背对玻璃幕墙整理袖扣,晨光在他肩头镀了层金边。这是我们主创设计师林夏。总监介绍声未落,转身的男人让林夏指尖掐进掌心——程述的目光掠过她锁骨间的银杏叶项链,唇角扬起戏谑的弧度。
老厂房改建文创园的项目,他指尖轻点效果图,林小姐打算用全玻璃幕墙?投影仪蓝光里,林夏看见他解开两颗衬衫纽扣后露出的旧伤疤,蜿蜒在锁骨下方像道未愈的裂缝。钢结构骨架搭配光伏玻璃,既保留工业遗存又......
拆掉。程述突然起身,阴影笼罩整个沙盘模型,我要看到红砖肌理,要那些五十年前工人砌墙时留下的指纹。林夏的马克笔在图纸上划出尖锐折线,程先生,这栋建筑经过三次改建,原始结构......
所以你是做不到?他俯身时雪松香混着淡淡的药味飘来,林夏突然想起车祸那天他手腕内侧的医用胶布。窗外又开始下雨,提案书上的3d渲染图在潮气里微微卷边。
深夜十一点的设计室,林夏对着发亮的屏幕揉太阳穴。改建方案第七稿被程述用红笔批得血迹斑斑,最刺眼的是角落那句匠气有余,灵魂全无。咖啡杯见底时收到陌生短信:地下车库c区。落款是程。
程述倚在车门上看表,阴影将他切割成深浅不一的几何块。带你去个地方。没等拒绝,林夏已经被塞进副驾。轿车碾过潮湿的霓虹,最终停在一处围挡工地前。程述的手电光束切开黑暗,照出半栋未拆完的红砖楼。
1947年的老棉纺厂。他抚过墙缝里新发的蕨类植物,我祖父在这里做了三十年保安。碎石在脚下咯吱作响,林夏的细高跟突然卡进砖缝。程述蹲下时西装裤绷紧肌肉线条,掌心温度透过脚踝窜上来。
别动。他捏着鞋跟的手顿了顿,这下面......话音未落,年久失修的楼板突然塌陷。林夏在失重瞬间抓住程述的领带,两人跌进砖块垒成的斜坡。尘土散去后,她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压在他心口,隔着手工衬衫能摸到不规则的心跳。
手电筒滚在碎砖间,照亮程述苍白的脸色。林夏这才注意到他额角的冷汗,你受伤了?指尖触到他后腰布料下的异样凸起——医用敷料带着潮气。旧伤。他偏头躲开探询的目光,上次车祸。
地底寒气顺着砖缝往上爬,林夏脱下西装外套按在他渗血的伤口处。程述突然笑起来,震动的胸腔贴着她的手心:现在相信我不是故意刁难了?月光从坍塌的屋顶漏进来,照见他眼底流动的银辉,这栋楼明天就要拆了,我想让它死得明白。
远处传来机械轰鸣声,林夏在履带碾碎第一块红砖前画完了速写。程述的呼吸拂过她耳畔:看见第三层窗框了吗?那是我祖父用报废的纺锤改的。拆墙粉尘漫天飞舞时,林夏在震耳欲聋的倒塌声中听见他说:现在,帮我把它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