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獒用尽浑身力气,拱开压在梁撞撞背上的树。
树不很粗,也就成年男子胳膊粗细,可压在梁撞撞背上却是那么沉,压得她的头始终抬不起来。
“嗷嗷!”二獒叼着梁撞撞的衣领,也没能让梁撞撞抬起头看它一眼。
康大运不敢动作,生怕梁撞撞的脊骨已经被砸断,只好命令二獒:“快去喊人来!”
“主子~~~~”
“二虎他爹~~~”
“梁姑娘~~~”
“冯叔~~~”
“康健~~~~”
一声声呼唤越来越近,康大运的心却越揪越紧:“梁姑娘,不许睡!听见我说话吗?回答我!”
……
狗子们果真展现了搜救的本领,在它们的带领下,康家青壮很快就把人都挖了出来。
“把梁姑娘放在我背上!”康大运命令。
“主子,你也受了伤,我来背梁姑娘!”康泽说道。
“我背!”康大运非常坚决:“梁姑娘用她的后背替我扛住了整棵树,她必须由我来背!”
争执中,康泽觉出了不对劲——要在平时,抢着干活的不是康健和康康吗?这会儿他俩怎么不吭声?
负责清点人数的康家小子和猎户一起过来询问:“主子,康健哥俩没跟您在一起吗?”
康大运这才想起,好像从山洞中部那个大空间塌陷后就没看见这对双胞胎。
“不好,怕是……”康大运说不下去:“找!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俩挖出来!”
这对自小与康大运一起长大的兄弟,在他心中与梁姑娘一样重要,此时梁姑娘昏迷,康健两兄弟又失踪,康大运觉得胸中有如千斤巨石压着,呼吸都艰难起来。
冯叔被人扶着过来,安慰康大运:“运哥儿别着急,我瞅着那哥俩都身强体壮,应该不会出事,我们就在这一带仔细搜索,一定能找到的。”
又看了看康大运背上的梁撞撞,红了眼圈:“这丫头……死心眼儿啊……始终都没放弃阿黄。”
康大运不肯听大家的话,坚持要亲自搜找康健和康康,康泽只好带人准备将工匠们及他们的家属先行送下山。
可冯叔说:“我们不走,梁姑娘说了,让我们跟着她干,为了我们,她连命都快搭上了,我们不能对不起她!我们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天工门的工匠们早已听说了这件事,此时纷纷表态:“对,我们不走!”
狗子们再次被撒出去搜寻,可是直到天黑,只挖出两具逃离山洞后想借着泥沙之势快速下山、反被沙石掩埋的村民尸体。
这更让大家的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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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终于喝到了“市舶司提举谢大人赈济灾民”的稠粥,果真够稠,也热乎。
虽然天上还在落雨,可绵绵细雨并不影响白粥的香甜。
“这一碗粥下肚,身子都暖和了!”
“可不是嘛,还挺饱!”
“要不说还得依靠官府,官府不会不管咱们的!”
“就是!咱平日里都喝不上白米粥呢,官府竟给咱打了牙祭!”
人们议论纷纷,暂时忘却了家园被毁的悲痛,只有几个损失了亲人的家庭在一边偷偷抹泪。
一碗粥很快被喝完,想喝第二碗却没有了,差役们已经撤掉锅灶,准备装车走人了。
“官爷,你们要走?那我们怎么办啊?”村民们开始不安:“我们是跟着你们进城吗?”
“跟我们进城?”敲锣的差役皱眉问道:“跟我们进城作甚?”
村民们更不安了:“不跟你们进城,那我们去哪儿?”
“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问我作甚!”差役十分不耐烦:“咋地,还想赖上我们呐?”
村民们被差役的口气吓得不敢出声,可不出声问又不行,一个老汉斗着胆子问出大家都想问的话:“那……那你们明天还来吗?”
“来什么来?我们家又不住这儿!”差役已经爬上车板,伸手像掸灰尘一样掸开靠近的村民:“起开,起开!小心把你们卷车轱辘底下!”
这下村民们再也顾不上害怕了,围拢上来,纷纷问道:“官爷,那我们明天去哪儿领粥?”
“我们今晚住哪儿啊?村子都被埋了……”
差役见不但赶不走这些人,竟然还都围上来了,火气上头:“你们问谁呢?我上哪儿知道你们该去哪儿领粥、该睡哪儿!起开!”
“可您不是说是官府派你们来赈济我们的吗?”
“我们这么多人,难道都得睡到泥地里?”
“是啊,官府总不能只给发一碗粥就不管了吧?”
“嘿!我说你们这群刁民!”差役气得站在车板上,居高临下用敲锣的棒子指着村民们:“你们还赖上我们了是不是?
我们早就说了,我们是市舶司提举谢大人派来的,懂不懂?市舶司!不是你们南景县衙!
你们该何去何从,问你们南景县衙去!”
村民们面面相觑,搞不懂市舶司和南景县衙有什么区别:“啥意思?不都是官府吗?”
差役都气乐了:“我说你们这群目不识丁的乡巴佬,我们大人心善,派我们来施粥赈济,怎么着,你们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你们知道你们归谁管不?
归你们县的衙门管,不是我们提举大人!
都滚开、滚开!别堵着地方!我们要走了!”
差役用脚尖踢踢赶车的马夫屁股:“走!”
村民们这次全都慌了,他们扑啦啦在马车前跪下,好大一片,人人哭嚎:“官爷,你们不能走啊!”
“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你们不都是官府吗?怎能见死不救呢?”
“我们老人、孩子这么多,浑身都湿透了,你让我们睡在大野地里吗?”
“求求官爷们了,您行行好,带我们去城里吧!”
“啪!”差役夺过车夫的马鞭,在空中狠狠抽了下,空气爆裂声将村民们的哭嚎吓停:“敢拦市舶司的车,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我看谁再敢拦着?我抽死他!
弟兄们,抄家伙,谁再拦着就给我往死里打!”
其他差役纷纷举起腰刀,在村民面前排成一排,用刀将村民逼退。
终于有人年轻气盛不能忍,喊了出来:“既然你们不管我们,那为啥还把康家商号的人赶走?”
这话一出,顿时勾起村民们的愤怒:“是啊,你们凭啥赶人走?”
“人康家商号都说了可以带我们找地方安置的!”
“你们还是官府的呢,哼!”
差役跳下车,用马鞭指着众人,骂道:“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赶人走了?你们哪只耳朵听见我不让他们留下了?
我只问了问他们赈灾的资格,怎地,不对?
你们愿意跟他们走,那怎么没走?
我看他们走的时候,你们不也没拦着吗?
你们这群刁民,我们大人同情你们还同情出冤仇来了!
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开,再敢拦着路,你们就是暴民!老子砍死你们白砍!”
唰唰唰!
差役们都把刀抽出了刀鞘。
村民们傻了眼,他们怎敢与官府的人对抗?
一个老汉叹气道:“唉,咱走吧,康家商号的人不是说,他们主子的书院不是有地方安置咱们吗?咱就去那儿吧。”
没着没落的村民本就没了主意,这时有人提出解决的办法,立时又抖擞了精神。
尤其是几个年轻人,他们愤愤地嚷嚷:“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走!什么他娘的市舶司,都是狗屁!指望不上!”
“狗屁!就是狗屁!就给一碗破粥,还想赚取我们的感恩,想得美!”
差役原本被这番话气得不轻,就要扬鞭子抽人,车夫冒出一句:“他们把康家商号的人骂的不轻,人家还能管他们吗?
再说,康家的书院,不是在云霄县吗?这帮流民好几百号人呢,云霄县能接收他们?”
差役一听,立时大笑:“是喽是喽!你们快去康家书院吧,看人家收不收你们!看云霄县衙抓不抓你们!”
村民们再次愣住,继而哭天抢地:“这可怎么办呀!”
“老天哪,没活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