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蒸腾中,气氛瞬间热烈到了顶点。
“肉!下肉!”
康康第一个忍不住,夹起一大筷子鲜红的羊肉片,“噗通噗通”丢进翻滚的汤锅里。
薄薄的肉片瞬间变色卷曲,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别抢,都有!”安舷笑着把他挤开,也夹了一筷子。
“康健!鹿腿好了没?快切!馋死我了!”定澜眼巴巴地盯着烤架上油光锃亮的鹿腿。
自从老夫人把安舷和定澜送给梁撞撞后,这两个姑娘便极少有机会再吃到陆地上的动物肉。
别说吃肉,连肉干、新鲜菜蔬都很少吃到。
可怜见的,梁撞撞是硬生生把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给带得像两条黑乎乎的小海参。
康健没说话,只是拿起锋利的匕首,动作沉稳麻利地片下几大片外焦里嫩、还在滋滋作响的鹿腿肉,均匀地分到每个人的碟子里。
那肉香混合着椒盐的辛香,令人食指大动。
梁撞撞夹起一片烫熟的羊肉,在麻酱碟里滚了一圈,塞进嘴里。
羊肉的鲜嫩、麻酱的浓郁醇厚瞬间在口中爆开,配上羊骨海蟹汤本身的鲜美,烫得她嘶嘶吸气,却舍不得停下,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唔!就是这个味儿!比宫里那清汤寡味的御膳强多了!”
康大运看着她孩子气的满足模样,眼中笑意更深,细心地帮她夹了些冬笋和冻豆腐:“慢点吃,烫。尝尝这个,吸饱了汤才好吃。”
似乎是经历了那一晚“上公主未遂事件”后,康大运对梁撞撞的亲密动作多了起来。
不是给撩撩头发,就是给擦擦嘴。
现在可好,都帮着夹菜了,要不要干脆给喂到嘴里啊?
康康一眼又一眼地看看他主子,再看看大姐头,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都快转成溜溜球了。
不行,忍不了了!
还让不让人吃了?!
康康突然一嗓子嚎出来:“主子,要不你端上碗去边上喂大姐头吃吧,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兄弟!”
康大运的脸瞬间就红了,从脖子根到脑瓜门,要是脱了他鞋袜,估计连脚指头都像做汤底的梭子蟹一般红。
他举着正要给梁撞撞夹菜的筷子,手足无措,傻乎乎地僵在那里。
而事件中心的梁撞撞,正被一块吸饱了汤汁、烫得恰到好处的冻豆腐占据了全部心神。
她吃得心满意足,根本没听清康康在嚎什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腮帮子鼓鼓囊囊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看窘迫的康大运,又看看一脸坏笑的康康。
就在康大运窘得不知所措、而梁撞撞根本没注意、吃得无暇他顾时,突然,负责了望的船员喊道:“有情况!”
随着那船员一声低喝,如同冰水泼进滚油,舱内喧腾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
“戒备!”
康健反应最快,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手中匕首“啪”地一声拍在案几上,人已经如同猎豹般弹射而起,抓起靠在舱壁的长刀就冲了出去!
康康、安舷、定澜等人也瞬间扔下碗筷,纷纷抄起兵器,神情肃杀地涌向舱门!
训练有素的军官们更是条件反射地按住腰间佩刀!
温暖的船舱内,气氛急转直下,刚才还弥漫着肉香酒气的空间,瞬间被一股铁血的肃杀之气笼罩。
只有铜锅还在不知死活地“咕嘟”作响。
康大运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恢复了平日的冷峻沉稳,一把将梁撞撞护在身后,低声道:“待在舱里别动!”
随即也大步流星地跟了出去。
梁撞撞哪里肯听,她飞快地咽下嘴里的豆腐,顺手抄起康健刚才丢下的切羊肉的匕首,也跟着挤上了甲板。
甲板上寒风凛冽,有细小的雪粒被风卷着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港口其他船只的灯火在风雪中显得朦胧而遥远。
了望船员指着东南方向漆黑的海面:“在那边!有不明船只靠近!只有零星灯火,航速不快,但目标似乎就是我们!”
众人极目远眺。
果然,幽暗的海平线上,几点黄豆大小的微弱灯火在波涛间若隐若现,正缓慢而固执地朝着这边移动。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和深夜时分,一艘没有打出任何明显旗号、仅靠微弱灯火指引的小船悄然靠近,己方船上却有大昭的大长公主和海防大提督,其意图实在令人难以安心!
距离尚远,看不清船型,只能隐约分辨出是一艘不大的帆船,在风浪中起伏颠簸。
“戒备!弓弩手上甲板!炮位准备!!”康大运一连串命令低沉而迅速地发出。
官船的威严不容冒犯,尤其是在这敏感时刻。
紧张的气氛在船舱和甲板上蔓延。
弓弩手无声地占据了有利位置,冰冷的箭簇对准了黑暗中的灯火。
沉重的炮门被悄然推开,黑洞洞的炮口在夜色中散发着致命的威胁。
冰冷的武器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声、雪声和众人的呼吸声。
那艘小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戒备,灯火微微晃动了一下,速度似乎更慢了。
就在康大运的手指即将挥下、下令射击的前一刻——
一个清脆而急促的少年声音,带着浓浓的异国腔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穿透了风雪和海浪的喧嚣,清晰地传来:
“前方可是梁檀越的船队?我是一休宗纯,还有外鉴大师,请不要放箭!”
谁?一休?!外鉴大师?!
梁撞撞和康大运同时一愣,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警报解除,放他们过来吧。”梁撞撞下令。
康大运也挥了挥手,示意解除戒备,但精锐水兵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武器并未完全放下。
小船艰难地破开风浪,缓缓靠近船队。
借着船上透下的灯光,众人终于看清船上的情形:一艘不大的倭式关船,船帆破旧,船体在海浪中颠簸得厉害。
船头站着两个人影,正是穿着单薄僧衣、冻得脸色发青的十三岁少年一休宗纯,以及同样僧袍破烂、冻得嘴唇发紫、却依旧努力挺直腰板的外鉴大师。
他们身后,只有两三个看起来像是落魄浪人的保镖,抱着刀蜷缩在船舱里瑟瑟发抖,显然也被这恶劣天气和官船船队的压迫感吓得不轻。
“快,放绳梯!让他们上来!”梁撞撞命令。
一休和外鉴大师在康健的帮助下,哆哆嗦嗦、狼狈不堪地爬上甲板。
梁撞撞立刻命人拿来两件厚斗篷给他们裹上。
谁说倭国人抗冻的?不过如此啊!
“你们怎么来了?还弄成这副样子?”梁撞撞看着一休不住哈气、嘴唇也冻得发紫,又看看同样狼狈的外鉴,挺疑惑的。
安国寺也不差钱啊,至于连点厚衣裳都买不起吗?
一休裹紧了暖和的斗篷,冰冷的身体接触到柔软温暖的皮毛,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
他吸溜了下鼻涕:“你们离开后,京都果然大乱!
足利氏群龙无首,各方争斗不休,安国寺也……也成了几方势力都想拉拢或控制的地方;
我和师父不堪其扰,又想起你当日的邀请,干脆寻个机会,雇了条小船和几个护卫,本想……想去锡兰看看,顺便找找你……”
外鉴大师也苦笑着合十:“阿弥陀佛!
本想慢慢航行,一路化缘,总能到锡兰,没成想,刚出海就遇上这鬼天气……
船只破旧,航速太慢,带的干粮也快吃完了;
想着靠近大港避避风雪,补充些食水,远远看到这边有船队灯火,还以为是倭国哪家水军新造的战船,不太敢靠近……
后来护卫说,这里是大昭的港口,前方像是官船;
我们也是实在忍不住冻了,这才壮着胆子靠近,试试报你的名号看有没有人认识,得到些便利……万幸,万幸!”
外鉴大师心有余悸地看着周围那些尚未完全收起、依旧闪着寒光的炮口和弓弩。
“梁施主,这官船是……?”一休问道,话是问给梁撞撞的,眼睛却盯着康大运。
“这官船是海防提督大人护送大长公主的!”康康答道,顺便还问一句:“小和尚,还认识我不?”
一休没顾得上理会康康的问话,而是看向外鉴大师:“师父,我们是不是要拜见公主和大人?”
梁撞撞赶紧拽着康大运凑到一休面前,站得很近,然后一本正经回答他:“来吧,拜见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