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清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远处练剑坪上几个还在刻苦挥剑的弟子身影,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随意地,仿佛只是闲聊般问道:“慕霖,你还记得那日……在峰上,你见到那个穿着黑衣裳的人吗?”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描述,帮助池慕霖回忆,“就是……气息很沉静,几乎一动不动,像棵竹子似的那个。”
池慕霖仰起小脸,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很快,一个模糊但印象深刻的黑色身影浮现出来——冷峻、沉默,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与青岚峰温和的氛围格格不入。她点了点头:“嗯,记得。他怎么了,师尊?”
林祈清低头看着徒儿清澈的眼眸,语气温和地继续问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慕霖觉得……如果想在剑道上更进一步,跟着那样的人学剑,怎么样?”
听到这话,池慕霖几乎是下意识地、小嘴一撇,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带着点天生傲气的神情。
她反问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质疑和依赖:“他?他比师尊您还厉害吗?”
问出这句话时,她攥着林祈清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仰着小脸,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师尊,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甚至带着点“如果他不比您厉害,那我凭什么要跟他学”的潜台词。
这稚气又护短的问题,让林祈清不由得轻笑出声,笑声清越悦耳,惊起了路旁枝头两只正在梳理羽毛的雀鸟。
她看着徒儿那张写满了“我师尊天下第一”的认真小脸,心里觉得可爱无比。
池慕霖不明所以地望着师尊笑弯的眉眼,满是稚气地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还给出了理由:“要是他不比师尊厉害,我才不要跟他学呢!”
她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又皱着小鼻子补充了一句,带着孩子式的直观判断:“而且……而且他看起来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像好人,感觉……好凶。”
林祈清止住了笑意,但眼眸中的柔和未减。
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拂过池慕霖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动作温柔,语气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认真和客观:“慕霖,不可以貌取人。若论剑道修为,他……确实比为师厉害得多。你师尊我这点剑术,防身尚可,与人切磋也勉强够看,但若与他相比……” 她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自知之明的坦然,“恐怕就只能算是些不甚实用的花拳绣腿了。”
听到师尊亲口承认那人更厉害,池慕霖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不服气,但更多的是困惑。
池慕霖小声嘟囔着,依旧坚持自己的感觉:“可是……可是他身上就是有股杀气,冷飕飕的,我不喜欢……”
林祈清看着徒儿抵触的模样,用那只一直牵着她的手轻轻握了握,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顶,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惋惜,但还是尊重孩子的选择:“既然慕霖心里这么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剑修之路,心性相合也很重要。只是……”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这偌大的宗门里,若论在剑道上能与他真正一较高下的,恐怕……也只有池珩白了。”
她低下头,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池慕霖,提出了另一个选择:“那……慕霖想不想去跟你池珩白学剑呢?他的剑法亦是宗门一绝,沉稳大气,或许更适合你。”
一听到“池珩白”这个名字,池慕霖几乎是立刻用力摇头,小脸上露出了明显得多的嫌弃表情,声音也提高了些:“不要!他好讨厌!我才不要他教!”
这下林祈清倒是有些意外了,她挑了挑眉,习惯性地追问原因。
“为什么呢?慕霖入宗门以前应该没见过他吧?你们之间……应该没什么过节才对。”她语气温和,带着引导的意味。
池慕霖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用力揪着自己裙子的布料,脚尖一下一下地踢着路上的一颗小石子,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像是某种直觉般的厌恶:“就是……就是感觉他好讨厌……看到他就心里不舒服……我不喜欢他……没有为什么……”
这厌恶来得有些莫名,更像是某种直觉般的、气场上的不和。
她顿了顿,又仰起小脸,清澈的眼睛望着林祈清,这次给出了一个更具体的、带着明显偏向性的理由:“而且他老是和师尊有冲突,我不喜欢他。”
孩子的喜恶有时候就是这么直接而毫无理由,源于某种无法言说的直觉和气场不和。
林祈清看着徒儿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暖意。
她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试图将个人恩怨与传道授业分开:“傻孩子,那不一样。师尊我与你珩白师伯之间,是理念不同,是大人之间的事情,是宗门内部的正常分歧。但这与他剑法高超、能否教你,是两回事。他的剑术,确实有独到之处。”
然而,池慕霖的小脑袋依旧摇得像拨浪鼓,固执地坚持:“我不管!反正我不要他教!”
她抬起眼,带着点委屈和期盼看向林祈清,问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师尊……您不能教我吗?我不想跟别人学。”
林祈清看着徒儿充满依赖的眼神,心中微软,刚想开口解释自己并非专精剑道。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笨拙的黑色影子“扑棱棱”地掠过,带着一阵不算轻盈的风声。
下一刻,平安不知怎地就落在了林祈清的肩膀上。
它分量不轻,落下来时让林祈清的肩膀微微沉了一下。
平安还用它那粗哑的嗓子发出一声难听却中气十足的“呱!”声,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到来。
林祈清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和聒噪的叫声弄得眉头狠狠一跳。她下意识就抬手抓去。
然而平安机灵得很,早有预料般,在她手指触及的前一瞬,双翅一振,轻盈地飞起,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稳稳地、甚至带着点炫耀意味地,落在了正仰头看它的池慕霖头顶上,还得意地抖了抖羽毛。
林祈清一爪抓空,手指在空中微微一顿。
林祈清缓缓放下手,目光转向正落在徒弟头顶、还故意用喙梳理了一下胸前羽毛的平安。
她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其“和善”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但眼底却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威胁:“你最好告诉我重要的,不然就等着我拿你炖汤……”
平安缩了缩圆滚滚的脖子,发出一声略显委屈和抗议的短促“嘎呜”声,但依旧牢牢霸占着池慕霖头顶这个“制高点”,只是用那双黑豆似的小眼睛警惕地看着林祈清,翅膀微微张开,似乎随时准备起飞逃命。
池慕霖被头顶沉甸甸、毛茸茸的触感和师尊的威胁逗乐了,也忘了刚才的话题,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摸头顶那只胖乎乎的乌鸦。
感受到池慕霖伸来的手,平安立刻见风使舵,变得无比乖巧。
它甚至主动低下圆滚滚的脑袋,讨好般地往池慕霖温热的小手心里蹭了蹭,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般的细微声响,与刚才那聒噪的“呱”声判若两鸟。
池慕霖的心瞬间被这毛茸茸的触感和平安的乖巧融化了。她笑着,双手并用,小心地将头顶那只分量不轻的胖乌鸦整个儿抱了下来,搂进自己怀里。
平安也顺势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池慕霖臂弯里,肥硕的身体几乎占满了她整个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