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清推开寝殿沉重的木门,一股带着山间特有凉意和草木清香的夜风立刻迎面扑来,吹散了殿内略显沉闷的空气,也让她因倦意而有些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
她信步走下台阶,踏着被月光照得泛白的青石板小径,一路走到庭院中央。
这里视野极为开阔,没有高大建筑的遮挡。
她停下脚步,微微仰起头。
墨蓝色的天幕如同巨大的天鹅绒,上面缀满了细碎闪烁的星辰,如同天神打翻的钻石匣子。
而一轮皎洁无比的明月高悬天际,清辉遍洒,毫不吝啬地将柔和的银光铺满了整个山峦、庭院,也笼罩在她身上。
月光不似日光灼热,更像一层轻柔的白纱,温润地覆盖着万物,将远山的轮廓勾勒得朦胧而神秘,也让近处的花草树木投下斑驳婆娑的影子。
万籁俱寂,只有不知名的夏虫在草丛深处发出低低的吟唱。
平安站在她肩头,也安静了下来,不再聒噪。它歪着小脑袋,黑豆眼里清晰地倒映着天上那轮玉盘般的明月,似乎也被这片空灵、宁静的夜色所深深吸引。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近乎叹息的语调说:“看,是不是很美?比待在闷闷的屋子里睡觉,有意思多了吧?” 它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献宝似的期待。
林祈清没有立刻回答。她依旧仰着头,月光流淌在她白皙的脸庞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带着草木和露水气息的空气,再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积郁的浊气一并排出。
连日以来的烦躁,在这静谧的月华下被悄然洗涤、抚平了些许。
她垂下眼睫,无奈地勾了勾唇角,终是如它所愿地应了一声,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飘渺:“是,挺美。月亮很圆,星星也好看。”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淡淡的怅然。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平安立刻发出一声小小的、压抑着兴奋的“咕噜”声,随即是带着明显得意和满足的轻笑:“嘿嘿~”
它骄傲地挺起了自己毛茸茸的小胸脯,在黑夜里像个小鼓包,还忍不住用脑袋讨好地蹭了蹭林祈清的脸颊和脖颈,传递着亲昵和“我说得没错吧”的快乐。
林祈清感受到颈侧羽毛柔软的触感,眼底最后一丝无奈也化为了极淡的柔和。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庭院中央,微微仰着头,任由那清冷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洒满全身,在她月白色的衣袍上流淌。
肩头稳稳地驮着那只因为得到了简单陪伴而心满意足、此刻正安安静静、黑豆眼痴迷地望着星河的胖乌鸦。
夜风吹拂,带来远处竹海的涛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粘稠。
然而,这般“岁月静好”的站立姿势并没持续太久。
林祈清只站了一小会儿,目光便懒洋洋地瞥向了庭院角落那处月光恰好照不到、笼罩在阴影里的地方——那里放着一张看起来十分舒适的老竹制躺椅,椅子上还随意搭着一张柔软的薄毯。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抬脚走了过去,身形优雅地转身,月白色的衣袂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然后便干脆利落、带着点迫不及待的意味,向后仰倒,躺了下去。
老旧的竹椅发出了一声惬意的、悠长的“吱呀——”声,完美地承接了她的重量。
她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将薄毯拉过来随意盖在腿上,满足地喟叹了一声。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一样嵌进了椅子里,闭上了眼睛,似乎准备就此融入这片月色与阴影交织的静谧中。
这番行云流水、从“对月静立”到“瘫倒躺平”的迅速转变,立刻引起了某只乌鸦的强烈不满!
“喂!喂!林祈清!” 平安扑棱着翅膀从她肩头飞起,在她眼前焦躁地盘旋着,小小的黑影在月光下划过一道道不满的弧线,那带着机械感的童音也提高了八度,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怎么又躺下了!我们才刚出来没多久!站一会儿怎么了?多动动对身体好!你这么懒,修为再高也会生锈的!”
林祈清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慵懒的轻哼:“嗯……站着累。样躺着看月亮,角度更舒服,视野更开阔。”
她甚至还非常无耻地、理直气壮地补充了一句,彻底堵死了平安关于修炼的念叨,“而且,我早就过了需要靠打坐苦修来提升修为的阶段了,谢谢关心。”
“歪理!狡辩!你就是纯粹的懒!” 平安气呼呼地降落在躺椅的扶手末端,小爪子紧紧抓住光滑的竹条,努力平衡身体,然后探过毛茸茸的小脑袋,黑豆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张惬意安详的脸,试图用后果恐吓她:“你现在偷懒!等以后遇到强敌,修为跟不上,灵力运转滞涩,我看你怎么办!到时候可别后悔!”
林祈清终于慢悠悠地睁开一条眼缝,瞥了眼前这只愤愤不平的“监督鸦”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能怎么办?技不如人,那就去死好了~反正按原定剧本,我本来的结局不就是该死的吗?早死晚死都一样,不如现在舒服点。”
她说着,还故意在躺椅上轻轻晃了晃,竹椅发出有节奏的“嘎吱”声,仿佛在附和她的谬论。
“你!你你你……强词夺理!不可理喻!” 平安被她这番懒人哲学加悲观论调气得直跺脚,在狭窄的扶手上走来走去,“起来嘛!陪我走一走,就绕着院子走一圈!你看那边的晚香玉开得多好,闻闻香味也好啊!”
“不——要——” 林祈清拖长了语调,干脆利落地拒绝,连眼睛都重新闭上了,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头的位置,让夜风能更顺畅地吹拂过她的面颊和发梢,一副彻底沉浸式享受的模样,“那么多的保命道具、特殊权限堆在那儿,就算我躺着不动,也足够保我平安苟到剧情节点了,慌什么。”
平安不服气地从鼻子里哼出两股急促的气流,梗着脖子反驳道:“哼!说得轻巧!当年我们手上的顶级道具和权限难道少了吗?结果呢?还不是吃了那么多苦头!差点、差点就让你真交代在那儿了!要不是最后关头那个……”
林祈清林祈清随意地摆了摆手,打断它的翻旧账。
动作间体现了林祈清毫不在意平安的担忧,“此一时彼一时。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的。当时……也是我们大意了,没想到对方手里还有能绕过常规防御、直接干扰甚至控制思维意识的诡异道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平安回想起当时惊心动魄的险境,黑豆眼里还是闪过一丝后怕。它抖了抖羽毛,小声嘟囔着:“话是这么说……可万一……我是说万一,再出现什么我们没预料到的……”
“没有万一。” 林祈清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她顿了顿,补充道,“况且,现在不是还有你在旁边盯着吗?虽然吵了点,但预警功能还算及格。”
这算不上夸奖的“夸奖”,让平安一时语塞,既有点被认可的窃喜,又还是忍不住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