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弈箫不再喜欢坐在墙根底下发呆,树上,房顶上,不时可以看到李弈箫的身影,每当被夫子看到,夫子总会说这不合礼束,有伤风败俗。
可这又如何?李弈箫不在乎,她觉得夫子张口仁义道德,闭口规矩教条,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在李文文的教唆下,李弈箫让父亲解雇了夫子先生。
此事被人传出,人们总是说,李继圣将李弈箫宠坏了,如此不守妇道的女子,以后定是无人会要。
李继圣对此却不怎么放在心上,每次都会回怼众人。
“我堂堂赤侯李继圣的姑娘,没人要又如何?大不了我李继圣养她一辈子。
再者说了,我李家的姑娘不愁嫁,只要我李继圣开金口,那抢着当我李家赘婿的小伙子,能从阳关城排到南关府。”
自那之后,李继圣时常在各处为李弈箫物色合适的夫君,他也不想一辈子将李弈箫困在那小院里。
可阴阳道人也说了,李弈箫命格特殊,极易被脏东西盯上,除非身边有能镇住邪祟的人或者同人结侣,否则会有很多麻烦事。
李继圣不曾将这些说与李弈箫,怕李弈箫担心。
李弈箫由于从小在符氏膝下长大,也不愿意主动与李继圣等人过多言语,李弈箫的交流圈几乎就只局限于李弈叔、李文文还有比自己还要大一些的亲侄子李广陵。
李弈叔作为庶子,地位并不高,却经常惹是生非,每次犯了错事都会来找李弈箫这个嫡女来为其摆平。
李弈箫看在乳母之恩,每次也会有求必应,这种事情多了,双方也都习以为常,甚至认为是理所当然。
至于李文文是大人们称赞的大家闺秀,不少人拿她同李弈箫做对比,总是说李文文比李弈箫更像是李家的嫡女。李弈箫对此习以为常,对李文文只有羡慕。
因为陈易文那边没了消息,李继圣便从外面给李弈箫找了一个小秀才做伴,秀才比李弈箫年长三岁,长的十分清秀,谈吐也十分文雅,非常符合李继圣眼中贤婿该有的形象。
小秀才起初对李弈箫态度十分恭敬,李弈箫对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也并不排斥二人相处的还算融洽。
这样的日子却没持续多长时间,小秀才在发现这位世家嫡女性格格外逆来顺受后,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对待李弈箫院中的下人,也是一副当家者的姿态,甚至有时对李弈箫的行为也是指手画脚。
以李弈箫未来夫君的身份,明令禁止李弈箫靠近老桃树,还将李弈箫院中的梯子搬走,并立了各式样的规矩,对此李弈箫一言不发,只是相对之前与人交流的更少了。
自打小秀才来后,李文文光顾这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李弈箫虽然年幼,但并不傻。只是在李文文找小秀才扑空后,趁无人开口询问她。
“阿姐,是要连箫儿的夫君也要抢去吗?”‘抢’这个词,是新来的婢女立夏教她的。
李文文听此很是不满,反倒是嗔怪起李弈箫。
“妹妹何故如此争强好胜?你作为父亲的嫡女,自幼养尊处优,受父亲骄纵。可怜我只是一个庶女,与兄母相依为命,势单力薄,就连如今,与我同时过母亲奶水的妹妹,也要此番苛责于阿姐吗?”
李弈箫似乎早有预料对方会拿符氏当做挡箭牌,她对此,确实无能为力,只能责令让李文文出去,以此来保护自己为数不多的领地。
李文文将此事告知小秀才,第二日,小秀才便怒气冲冲的来李弈箫面前质问。
李弈箫对此,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你是父亲为我选的赘婿,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没资格拿着圣贤书,在我面前说教,因为我看的书不比你看的少。”
小秀才听此大怒,当场便要叫人砍了院中的老桃树,这下小秀才的行为彻底触碰了李弈箫的底线。
二人为此争吵起来,从未与人吵过架的李弈箫嘴中只是不断强调事实,小秀才被李弈箫口中的事实彻底激怒。
“你不要给我讲什么礼数,她是庶女,你是赘婿,你们说教我,这也不合礼束。”
李弈箫说完就被小秀才推了一把,听到动静赶来的李广陵见此一幕,当场将小秀才踹翻在地。
“姑姑,你没事吧?”
李广陵不好学医读书,就好耍拳舞剑,虽然年纪比小秀才小,可这力气却丝毫不逊于他。
“广陵把他给我打出去,今后他若再敢踏进阳关城一步,你就打断他的腿。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永远也不。”
李弈箫从未如此失态,她现在只觉得全世界都把她给抛弃了,只有深深的绝望,笼罩着她这颗本就没有那么坚强的心。
此事不出意外,闹到了李继圣那里,小秀才原以为李继圣会为了些名声向着自己。却不料李继圣听李广陵说,这家伙推了自家囡囡,当场放出两条细狗去咬小秀才,小秀才狼狈的逃离阳关城,自此便没了音信。
李继圣罚李文文在李弈箫门前跪着。李弈叔得知此事后又以符氏的名义,向李弈箫施压。
李弈箫无奈,只得放过了李文文。
可自此事后李弈箫的性情便变得很古怪,原本众人眼中的小白羊,一下子变成了不讲理、不可理喻的刺猬。
李弈箫被迫用一身刺来伪装自己,除了平时对她还算可以的李弈叔和侄子李广陵,以及个仆人外,其余人更是不敢与她有什么日常的接触。
李继圣继续为李弈箫寻找合适的夫君,可经小秀才一役,李家放狗咬人,可谓是恶名远扬,没几人愿意在一试。仅有的几人,也尽数被李弈箫以各种名义,赶出阳关城。
来了不久的侍女对此很是不解。
“大小姐为何要将他们都赶走?小姐不是一直都想离开这里吗?”
李弈箫坐在桃树的大枝上,摇着自己的腿,表面上看起来满不在乎,抬头看着老桃树,用手轻抚树干。
“我现在虽然不能出去,但我可以看到墙外的风景,这是我仅有的自由。可若我与他们成婚,他们却要连我仅有的视野也剥夺,那我甘愿要这画地自囚的风。”
李弈箫不再想着出去,每天在院中,同立夏与小满他们嬉闹,大哥和二哥时不时会从京城寄回信件来报平安。
每当李弈箫收到信,便会坐到自己院中最高的屋顶上,眺望北边的大山,因为立夏说山后便是京城。
天禄十三年年末,一封来自淮城的信,再度打破了阳关城的宁静。
快十年未有联系的李继圣老友陈易文,给寄信说,让李继圣为陈铭在阳关城谋一条生计。
李继圣从未听过陈铭这号人物,特派人前去淮城偷摸刺探情报,经过多年的考察,他擅自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要求陈易文继续履行当年的婚约。
李继圣将此事告知李弈箫,引起李弈箫强烈的不满,再加上李弈叔添油加醋,她对这个从未见过的人充满了抵触。
或许李弈箫归根到底是怕小秀才事件重演,为了保住自己仅有的一方天地,她对陈铭一开始便充满了恶意。
直至陈易文带着陈铭回到常青城,这才是李弈箫近乎十年来第一次离开阳关城,身边有李继圣等人陪同,此番并未有什么意外。
李弈箫有些迷茫的坐在马车中,两旁的窗帘随着风时而飘动,露出窗外的一角。
李弈箫却不敢去看,她怕自己看了,便再也无法心甘情愿得回到自己那金丝楠木的鸟笼。
陈铭的冠礼很隆重。
李弈箫听父亲说,此番来的都是些大人物,这不是她第一次见陈铭了。
上次陈铭风尘仆仆的跟陈伯到阳关城,陈铭这个家伙就给她一种不太聪明的感觉。毕竟当时自己朝他吐舌头,他这个人,只是一直向自己傻笑。
不过这次再见时,这人便有了个新的名字——陈怀安。
李弈箫看他同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相谈甚欢,便更不喜于他。
李弈箫便拉着李弈叔前去找陈铭,可是见到陈铭后,李弈叔却是连一句话也不敢说,李弈箫只好亲自出马。
“陈怀安,你给我站住。”
陈铭听此未语,陈易文也找借口离开。
李弈箫再次向李弈叔道。
“三兄你看呀,这就是阿爹给我找的未来夫婿,我不喜欢他,你看他像个莽夫,你快去劝劝阿爹。”
令李弈箫没想到的是李弈叔临时反水,开始向着陈铭说话,最后,由于二兄出现将闹剧扩大,也将其闹到李继圣那里。
李继圣大怒,终止了闹剧,经李继圣和陈易文商议,这桩闹剧式的婚姻也被强加上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神圣性和封建礼教的不可抗性。
我李弈箫,阳关李氏宗族的嫡长女,辰阳贵族阶级上层的金丝雀。一只已经忘记如何扇动翅膀的金丝雀,抬头望天,不知接下来迎接的是更加舒服的鸟笼,还是一层蒙住鸟笼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