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俘大典的筹备工作如火如荼，京城表面的繁华喧嚣之下，暗流愈发汹涌。沈清言每日穿梭于各类文书之间，如同在迷雾中摸索前行，凭借着小聪明和系统的偶尔提点，努力为萧绝拼凑着情报版图。
这日午后，萧绝处理完一批紧急军报后，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遣他离开，而是从书案抽屉深处取出一份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册子，递到了沈清言面前。
“这个，你拿去看看。”萧绝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仔细看看，有何异常。”
沈清言心中一跳，双手接过那本册子。册子很轻，纸张却是一种特制的厚实暗纹纸，触手微凉。他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并非公文格式，而是一列列人名、官职，以及简短至极的备注，诸如“某月某日，于醉仙楼密谈半个时辰”、“收受北境血玉璧一方”、“其子现任镇北军前锋营校尉”等等。
这分明是一份监控名单！记录的是近期与秦灼或其副将张猛有过密切接触的京城官员！
沈清言的手心瞬间冒出了冷汗。
【这…这是能给我看的东西吗？！】
【这么多官员！牵扯这么广！】
【萧绝这是什么意思？考验我？还是…真的开始信任我了？】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明白，这份名单既是萧绝给予的一种信任——允许他接触如此核心的监控信息；但同时，更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测试！萧绝在看他能否从这些看似杂乱的信息中，发现更深层次的问题，看出他真正的能力和…立场。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躬身道：“是，下官定当仔细研读。”
回到自己的小书案后，沈清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狂跳的心脏。他摊开名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目光如同扫描仪一般，逐行逐字地仔细阅读起来。
名单上的名字，有些他耳熟能详，是朝中颇有分量的大员；有些则相对陌生，是些中低层官吏。备注的信息也详略不一，有的具体到时间地点，有的则只是模糊的“往来密切”。
他一边看，大脑一边飞速运转，调动着这段时间接触到的所有关于朝堂派系、官员背景的信息，与名单上的记录相互印证、比对。
【工部侍郎李文渊？他不是一直标榜自己是清流，隐隐偏向谢太傅一党吗？怎么名字也在这上面？还收了一块北境血玉？这水也太深了！难道是个骑墙派？还是谢珩那边和秦灼也有勾结？】
【光禄寺少卿王鹏…备注说他侄子就在秦灼军中任职，还是个斥候队长…这层关系…是单纯的亲属关系，还是可以用来传递消息的渠道？】
【这个张猛，活动能力真强啊！兵部、京兆尹、甚至都察院都有他的人…这才几天功夫！】
他看得越是仔细，眉头就皱得越紧。这份名单就像一张看似平静的湖面，底下却暗藏着无数纠缠的水草和漩涡。许多看似不相关的点，细细琢磨之下，似乎又能隐隐连成线。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沈清言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内心充满了困惑和警惕，【秦灼一个边关守将，就算军功再高，回京述职而已，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不惜血本地结交这么多官员吗？这架势…不像是单纯为了站稳脚跟，倒像是…像是在编织一张很大的关系网？所图非小啊！】
他努力回忆着前世看过的各种权谋剧和小说套路，试图从中找到类似的影子。【难道他想拥兵自重？还是想…取萧绝而代之？】
这个大胆的猜测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冷汗涔涔而下。
他不敢妄下结论，但将这份名单反复看了几遍后，他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开始尝试着梳理：
首先，他将名单上的官员按照所属衙门、派系倾向（根据他了解的信息）进行了初步分类。
然后，将张猛与他们接触的方式（宴请、赠礼、密谈）、频率进行了标注。
最后，他特别圈出了几个他觉得疑点最重的人物：比如那个身为谢珩派系却收受秦灼厚礼的李侍郎；比如那个家族子弟在秦灼军中担任要职的官员；再比如，几个职位不高、却掌握着京城防务或信息传递关键环节的吏员。
做完这些，他并没有立刻写下结论性的判断，而是将这些梳理后的分类、标注和疑点，连同那份原始名单，一起工整地誊抄在一份新的文书上，并在末尾附上一句极其谨慎的请示：
“王爷明鉴，下官初步梳理，觉名单所涉人员关系错综，秦侯副将张猛活动甚为频繁，所交结之官员涵盖各部衙，乃至涉及京城防务信息之微末吏员。其意图恐非仅限于述职献俘之便利。下官愚钝，仅能罗列现象，其中深意，伏乞王爷圣断。”
他深知，在萧绝这样的老狐狸面前，自作聪明地下结论是愚蠢的。最好的方式，就是摆出事实，提出疑点，将最终的判断权交还给对方。这既显示了自己的细心和努力，也避免了僭越和出错的风险。
他将整理好的文书小心翼翼地呈给萧绝时，心脏依旧跳得厉害。
萧绝接过文书，目光快速扫过，尤其是在沈清言标注出的那几个疑点人物和最后的请示上停留了片刻。
书房内一片寂静，沈清言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良久，萧绝才放下文书，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依旧深邃难测，但似乎……少了几分最初的冰寒审视？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放在这里吧。”
没有表扬，也没有批评。
但沈清言却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勉强通过了这次突如其来的“信任”测试。
他暗暗松了口气，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后背已然湿透。
他知道，这份名单只是一个开始。随着秦灼的临近，更多的考验和更深的漩涡，还在后面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