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彻底散乱。
几缕花白的发丝被口中喷出的鲜血黏在脸上。
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抓扯着头皮，显得愈发狰狞。
衣袍前襟沾染着大片刺目的血迹。
他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瞪着场中央，像是要将目标生吞活剥。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尖抖得几乎无法瞄准。
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那口依旧冒着丝丝寒气的大黑锅。
又转向锅旁的林小凡 —— 后者正一脸淡定，甚至觉得无聊，抬手掏了掏耳朵。
“假的！都是假的！”
“妖言惑众！欺世盗名！”
“药尘子！你无知！你老糊涂！你枉为百草门主！”
他猛地转头，指着药尘子，唾沫星子混着血丝喷了出来：
“你竟与这邪魔歪道沆瀣一气，玷污丹道圣地！”
“亵渎先贤智慧！你对不起列祖列宗！”
“对不起百草门万年基业！”
骂完药尘子，他又猛地转回脸，死死盯着林小凡：
“还有你！林小凡！你这妖人！”
“你这域外天魔！到底用了什么邪术，蒙蔽了门主，欺骗了所有人！”
“什么狗屁食炼！什么造化之功！”
“不过是装神弄鬼、糟蹋灵药的障眼法！”
“是邪法！是魔功！””
他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手臂，袖子扫过身前的案几，上面的茶杯、玉简全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我周擎！钻研丹道四百余载！”
他拔高声音，嘶吼着。
“寒暑不辍，日夜苦修！恪守古法，兢兢业业！
君臣佐使，阴阳五行，火候丹诀，哪一样不是历经千锤百炼，蕴含无上智慧！”
“哪一步不是先贤心血结晶！岂是你这口肮脏油腻、只会炒菜烧饭的破锅所能企及？！”
他一脚踹在身边的椅子上。
“凭什么？！”
“凭什么你这歪门邪道能成功？！”
“凭什么你能得到如此赞誉？！”
他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被门槛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又挣扎着爬起来，头发更乱了。
“我不服！我不信！天道不公！丹道蒙尘！啊啊啊 ——！”
他语无伦次，声音里满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毕生坚守的信仰和价值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否定、碾碎。
这种精神上的毁灭打击，远比肉体伤害更残忍、更彻底。
急火攻心，气血逆冲，早已布满裂痕的道心，在这一刻彻底崩裂！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那颗辛苦凝结数百年的元婴，光芒急剧暗淡。
表面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快速蔓延，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开来。
一身苦修得来的磅礴真元，失去了约束。
在经脉中疯狂乱窜，肆意破坏着经脉壁。
“噗 ——！”
周擎猛地弯腰，一大口心头精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在空中划出一道凄艳刺目的血线，溅到了旁边几位长老的衣袍上。
这一次，鲜血的量远超之前。
他的身体剧烈摇晃着，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如土。
眼神中的疯狂、怨毒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 那是信念彻底死亡后的虚无。
“呃...... 呃......” 他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嗬嗬声。
刚才还指着林小凡的手指无力地垂下。
随即，他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周长老！”
“师叔！”
“快！快救人！”
旁边的几位百草门长老和弟子吓得脸色煞白，慌忙冲上去。
一位白发长老抢在前面，伸手接住他的身体，避免他后脑再次着地。
另一位中年长老立刻俯身，手指搭在周擎的腕脉上，探查他的伤势。
还有一位弟子迅速掏出疗伤丹药，想要往他嘴里塞。
“怎么样？”
药尘子大步上前，沉声问道。
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周擎再怎么不对，也是百草门的核心长老。
白发长老抬起头，声音带着颤抖和绝望：
“门主...... 周长老他...... 道心即将崩溃！元婴裂痕遍布，光芒近乎熄灭！”
“真元逆乱，经脉受损严重，多处经脉已经断裂！”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
“神魂波动极其微弱，涣散不堪！”
“这是道基崩溃之兆！”
“修为怕是保不住了！”
“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道心崩溃！修为尽丧！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死寂。
谁能想到，一位在百草门地位尊崇、修为达元婴后期的丹道长老。
竟然被活生生气得道心崩溃，沦为一个修为尽失、甚至可能神智受损的废人！
这一幕带来的冲击，甚至超过了冰晶雪莲羹本身的神奇效果。
这已不仅仅是技艺的比拼，而是一场关乎道心与信念的生死之战！
而结局，如此血腥残酷，让在场所有人都脊背发凉。
周围的修士们彻底惊呆了，纷纷屏住呼吸，连议论声都消失了。
“我的天...... 道心崩溃，这辈子算是毁了......”
“太惨了，四百多年的苦修，一朝尽失......”
“这哪是切磋，这简直是要命啊......”
“说到底还是周长老执念太深，自己钻了牛角尖......”
低声的议论断断续续响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复杂的神色，有惋惜，有震惊，也有一丝后怕。
孙虎和两个小弟也看傻了。
小弟甲咽了口唾沫，低声对孙虎道：
“虎哥，这...... 这也太吓人了吧？咱们老板是不是太厉害了点？”
孙虎也愣了愣，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板厉害是好事，但这老东西也是自己找的。”
“谁让他步步紧逼，非要找死呢？”
墨苓站在嘉宾席旁，秀眉紧皱。
看着地上昏迷的周擎，眼神复杂。
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执念太深，害人害己。”
药尘子脸色铁青，心中五味杂陈。
周擎纵然固执偏激，有千般不是。
终究是百草门的中流砥柱，为宗门立下过汗马功劳。
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不仅是百草门的巨大损失。
更把宗门内部的矛盾和不堪，彻底暴露在了天下修士面前，颜面尽失，声誉扫地。
他转头，复杂地看了一眼始作俑者林小凡。
却见林小凡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还微微皱了皱眉。
低头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鲜血，像是嫌弃什么脏东西似的。
抬脚踢了踢旁边的石子，嘟囔了一句。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会场中却格外清晰：“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 这就崩了？玩不起啊。”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嫌弃。
像是在抱怨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早知道不接这活了，弄得血呼啦差的，多不卫生，影响食欲。”
这话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和近乎残忍的淡然，让在场的百草门众人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无法反驳。
毕竟，是周擎主动挑衅，步步紧逼，当众立下赌约在先。
林小凡只是接招，并且完美完成了挑战。
从头到尾，林小凡没主动逼过周擎一句，更没动手伤过他分毫。
周擎落得这个下场，说到底，还是自己道心不坚，执念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