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褪色真相与未完成的花海
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深冬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刺穿了洛尘因过度惊骇而麻木的皮肤，直抵骨髓深处。那声“你醒得太早了”的冰冷宣告，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啮合，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狠狠刮擦着他的神经。褪色的蓝衣“少女”和矮人，连同这片正在溶解、散发着腐败甜腻气味的糖果屋废墟，构成了一幅凝固的、充满非人恶意的地狱图景。
逃！这个念头如同点燃的引信，在洛尘脑中轰然炸开！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就在那冰冷尾音还在腐朽空气中粘稠回荡的刹那，洛尘如同被高压弹簧弹射出去，猛地从那张散发着酸馊气味的面包“床”上弹起！动作迅猛得带起一阵腥甜的微风。他根本顾不上看脚下流淌的是黑色糖浆粘液还是腐朽的地板，双脚狠狠蹬在松软塌陷的“床垫”上，借着那股反冲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与那两个褪色“画师”相反的方向——那扇已经融化成一片污浊金色泥沼、原本是“蜂蜜门”的缺口——亡命扑去！
“拦住他！” 那个冰冷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波动，像是生锈的齿轮被强行加速摩擦发出的刺耳噪音。
蓝衣“少女”僵硬的脖颈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那只握着颜料刷的、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猛地抬起，并非指向洛尘，而是狠狠地将那蘸满灰绿色粘稠颜料的刷子，朝着洛尘前方的地面甩去！
啪！
一大团散发着浓烈刺鼻化学气味的灰绿色颜料如同有生命的粘稠软泥，精准地砸落在洛尘的必经之路上，瞬间铺开一大片滑腻的区域！同时，矮人也动了，他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僵硬外表不符的、带着关节摩擦声的迅捷，猛地将手中那卷沉重的深褐色“画布”朝着洛尘的方向横扫过来！那破布卷带着一股浓烈的尘土和朽木气味，如同一堵呼啸而来的、沉重的墙！
洛尘瞳孔骤缩！前有滑腻颜料陷阱，侧有沉重布卷横扫！他几乎能闻到那灰绿色颜料刺鼻的化学气味和布卷上陈腐的死亡气息！千钧一发之际，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猛地拧腰，身体在半空中强行扭转方向，放弃了直线冲刺，转而斜冲向旁边一块尚未完全溶解、正流淌着黑色糖浆的巨大巧克力饼干墙壁！
砰！
他的肩膀狠狠撞在坚硬冰冷的饼干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剧痛瞬间袭来。但也正是这狼狈的一撞，让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横扫而来的破布卷。布卷的边缘带着劲风，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卷起的气流吹动了他汗湿的额发，留下一股浓烈的朽败气味。
洛尘顾不上肩膀的剧痛，双脚刚一沾到尚未被灰绿颜料污染的地面，立刻再次发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那个流淌着金色泥浆的门洞！他看到了！外面并非预想中的走廊或房间，而是一片……尚未成型的混沌！灰蒙蒙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到扭曲的线条、涂抹了一半的色块、胡乱堆砌的几何体，像一张被孩童胡乱涂鸦的巨大画布，又像一个正在搭建中的、更加虚假的舞台背景！
这就是所谓的“布置明天的乐园”？一个正在搭建中的、更加拙劣的牢笼！
“别让他出去！” 冰冷的声音第三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指令。
洛尘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冲入了那片混沌的布景区！脚下的触感怪异极了，既非坚实的地面，也非松软的泥土，更像踩在了一层粘稠、半凝固的油彩上，每一次抬脚都带着令人心焦的粘滞感，发出“噗叽噗叽”的恶心声响。灰蒙蒙的光线如同劣质的舞台灯光，扭曲着视野，空气中充斥着更浓烈的颜料、尘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朽坏画布的霉味，几乎令人窒息。
他拼命向前奔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某种硬物拖拽地面的刮擦声紧追不舍！是那个矮人！他追进来了！他那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在这片扭曲的、尚未定型的“世界”里，反而成了最清晰的死亡倒计时。
洛尘不敢回头，只能凭借本能在这片噩梦般的布景中跌跌撞撞地狂奔。他看到旁边立着一块巨大的、画了一半的木板，上面涂抹着大片大片未干的、鲜绿得刺眼的颜料，像是狂野的草地，颜料还在缓缓流淌；另一侧则是一堆胡乱堆砌的、涂成棕色的泡沫块，形状扭曲怪异，像是未完成的山丘或某种巨兽的残骸。一切都是半成品，一切都散发着虚假、破败和随时可能崩塌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的颜料味和霉味，混合着他自己剧烈奔跑带来的血腥味（肩膀的撞击处传来阵阵刺痛），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绝望的混合物。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地面似乎平坦一些。洛尘心中一喜，如同在沙漠中看到海市蜃楼，正要加速冲过去——
“小心！”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从很远地方飘来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焦急，钻入了他轰鸣的耳中。
这声音……不是身后追兵那冰冷平板的声音！它很微弱，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熟悉感？云海？是那个撑篙少女的声音？洛尘心头猛地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凭借着无数次野外探险磨砺出的对危险的直觉，硬生生刹住了前冲的脚步！鞋底在粘稠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在他停下的瞬间，他看清了前方那片“开阔地”的真面目！那根本不是什么平坦地面，而是一大片刚刚倾倒上去、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粘稠颜料！它像一片刚刚铺就的、粘稠的血色沼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油腻的微光，正缓缓地冒着细微的、如同伤口感染般的气泡。一股浓重的铁锈和矿物混合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洛尘几乎窒息！如果他刚才毫无防备地冲进去，绝对会深陷其中，成为这片“颜料沼泽”的一部分！
冷汗瞬间浸透了洛尘的后背，冰凉粘腻。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他下意识地、急切地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几块胡乱堆叠在一起、涂着廉价天蓝色和灰白色颜料的巨大泡沫板后面，形成一片杂乱的阴影。
就在他分神的这零点几秒！致命的危机降临！
呼！
沉重的破风声裹挟着浓烈的朽木尘土气息，从斜后方袭来！洛尘只来得及凭借本能，将身体向侧面猛地一拧！
砰！
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他的左肩！是那块沉重的深褐色“画布”卷！矮人追上了！虽然只是布卷的末端扫中，但那力道依旧大得惊人，像被一根沉重的攻城槌砸中！洛尘痛哼一声，如同断线的风筝，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被那股巨力撞得向前踉跄扑倒！
扑通！
他并没有摔进那片暗红色的“沼泽”，但身体却重重砸在了这片粘稠颜料池的边缘！冰冷的、带着强烈铁锈味的粘稠液体瞬间浸透了他半边身体！刺骨的寒意和粘腻感让他浑身一激灵。更糟糕的是，他倒下的地方，正好靠近这片“沼泽”和一个尚未完成的、用粗糙灰色颜料涂抹出的“岩石”布景的连接处。那“岩石”布景的边缘异常锋利、粗粝，像一块巨大的、刚刚从采石场劈下来、未经过任何打磨的粗粝石板！
嗤啦！
洛尘左臂的衣袖被那锋利的边缘瞬间撕裂！尖锐的剧痛传来，手臂上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温热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滴落在冰冷的暗红色颜料里，晕开一小片更深的、令人心悸的暗红。
“呃！” 洛尘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冰冷的颜料和伤口的灼痛交织，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冰冷的颜料粘在身上，沉重滑腻，极大地阻碍了他的动作，半边身体如同被冻结在冰层里。
沉重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那声音如同巨锤砸在洛尘的心上。他艰难地、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扭过头。
褪色的矮人正站在那片暗红色颜料池的边缘。他那双浑浊的、如同蒙尘琥珀的独眼死死盯着倒在颜料池边、狼狈不堪的洛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打量一件破损待修道具般的漠然。他巨大的手里，正拖着那卷沉重的深褐色“画布”，布卷的末端沾满了灰尘、颜料碎屑和洛尘的血迹。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活动的石像，似乎在评估洛尘的状态，又像是在等待最终的指令。他那粗重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洛尘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肩膀剧痛，手臂流血，半边身体被冰冷的颜料粘住，行动严重受限。彻底完了吗？他下意识地摸向贴身口袋，那里有火石碎片，有冰冷的泪滴痕迹，还有那片锐利的碎瓷……但此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绝望如同冰冷的颜料，开始从伤口向心脏蔓延。
那个提醒他的声音……他猛地抬头，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希冀，再次看向那堆蓝色和白色的泡沫板。
这一次，他看到了。
在那堆布景板的缝隙后面，露出一小片……熟悉的靛蓝色。褪色的、灰败的靛蓝色。以及，半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是那个云海的蓝衣“少女”！
她不知何时也追进了这片混沌布景区，躲在了那堆泡沫板后面。此刻，她那双空洞的、褪色的眼睛，正透过缝隙，死死地、用一种洛尘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注视着他！那目光中，有被程序驱动的麻木，有褪色傀儡的冰冷，但似乎……似乎也挣扎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焦急和……痛苦？！
刚才那声提醒……真的是她？！为什么？！
洛尘的脑中一片混乱的风暴。她为什么要救自己？她不是和矮人一样，是这囚笼的看守者吗？这到底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还是……这些褪色的存在，本身也受制于某种更恐怖的力量？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闪现的火花，短暂却惊人。
就在他惊疑不定、绝望与一丝荒谬的希望交织之际——
那个冰冷平板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穿透了这片混沌的空间，清晰地响在洛尘和矮人的头顶，带着一种宣判般的、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编号柒，目标污染确认。执行……清除程序。”
“清除程序”四个字落下，如同冰冷的铡刀悬于头顶！
矮人那浑浊的独眼骤然亮起一丝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强行吹亮！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非人的咕噜声，拖着那卷沉重的破布，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倒在颜料池边的洛尘，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让粘稠的地面微微震动。
同时，泡沫板后面，那个蓝衣“少女”的身体也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那褪色的靛蓝衣裙无风自动，空洞的眼中，那丝微弱的焦急瞬间被一种更强大的、冰冷的指令光芒覆盖！她僵硬地、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拉扯着，从藏身的阴影后缓缓走了出来。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巨大的、沾满灰绿色颜料的油漆刮刀？那锋利的金属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前有提着破布卷如同裹尸布的矮人，后有握着锋利刮刀的蓝衣“少女”！
洛尘被堵在了冰冷的暗红颜料池和锋利的灰色“岩石”布景之间，如同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