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后的丰收喜悦,如同温暖的春风,拂过林家村的每个角落,却也吹动了某些角落早已埋下的、名为“嫉妒”的种子。这种子,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悄然吸吮着不甘与怨愤的养分,开始顶破泥土,发出扭曲的嫩芽。
林家如今在村中的地位,已是今非昔比。里正的看重、乡邻的敬服、实实在在的富足,都让林家成了村中人人称羡的对象。然而,人心百态,并非所有人都能真心为别人的兴旺喝彩。尤其是在那些原本与林家境况相仿、甚至自认略胜一筹的人家心中,林家这“突如其来”的暴发,显得格外刺眼。
村西头的赵老四家,便是其中之一。
赵老四与林大山年纪相仿,两家田地相邻,往年收成、家境都在伯仲之间。赵老四为人精明,也有些争强好胜,往年因争水等事,与林家有过些小摩擦,虽经林大山主动化解,但心中芥蒂并未完全消除。今年,眼看着林家不仅收成远超自家,儿子们个个出息,连镇上铺子都开得风生水起,更得了“福星”之名,被里正如此抬举,赵老四心里那股酸水,简直要酿成了醋。
以往,他还能在婆娘钱氏面前抱怨几句“走了狗屎运”,可冬至祭祀后,连钱氏都开始念叨“林家怕是真得了祖宗庇佑”,这让赵老四更是憋闷得慌。嫉妒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
这一日,赵老四在自家院里喝闷酒,隔壁传来林家小子们练武读书的喧闹声,更是让他烦躁。他婆娘钱氏在一旁纳鞋底,嘴里也没闲着:“唉,瞧瞧人家大山家,今年这光景,真是挡都挡不住!听说光镇上铺子,就赚了这个数!”她伸出几个手指,啧啧道,“再看看咱家,守着这几亩地,一年到头也就混个温饱。”
赵老四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顿,没好气道:“嚷嚷什么!他家不就是生了个丫头片子邪性吗?谁知道是福是祸!”
钱氏撇撇嘴:“邪性?那你说,枯木逢春咋说?山洪预警咋说?福伯家的羊咋说?桩桩件件,可都是实打实的!要我说,就是人家祖上积德,坟头冒青烟了!”
“屁的祖上积德!”赵老四啐了一口,脸色阴沉,“林大山他爹跟我爹一样,都是土里刨食的,能积多大德?我看呐,就是那丫头古怪!你没听钱婆子说吗?福气太大,怕是招祸!谁知道是不是啥不干净的东西投胎来的!”
钱氏一听,吓了一跳,压低声音:“你胡咧咧啥!让人听见!”
“听见咋了?”赵老四借着酒意,声音反而大了些,“就许他家风光,不许人说?他家现在是被捧上天了,可老天爷是公平的!你看吧,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运气用完了,有他林家哭的时候!”
类似的话,不止在赵老四家。村里那些往日与林家没什么交情、或者心胸本就狭隘些的人家,在私下闲聊时,也难免冒出几句酸溜溜的怪话。
“哼,瞧林家现在得意的,走路都带风了!”
“可不是嘛,他家那铺子,卖的指不定是啥呢,价钱那么高?”
“还有那丫头,邪门得很,哪有小孩那样的?我看还是离远点好。”
“就是,福气哪能让他一家占尽?等着瞧吧……”
这些话语,如同暗夜里的蛆虫,在角落里窸窣作响,上不得台面,却真实地存在着。它们与村中主流的赞誉、敬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氛围。
这些风言风语,难免会飘进林家人的耳朵里。林忠农从地里回来,闷声道:“爹,我听赵老四在河边跟人嘀咕,说咱家运气长不了……”
林勇武年轻气盛,有一次听到半大小子学舌,气得就要冲上去理论,被苏文谦死死拉住:“三弟,何必与闲人置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咱们越在意,他们越来劲。”
林大山听闻,只是沉默地抽着旱烟,良久,对围坐在身边的儿子们说:“都听见了?这就是人心。咱家日子过好了,有人替咱高兴,就有人心里不舒坦。这是免不了的事。”
他目光扫过几个儿子,语气沉重而坚定:“咱们管不住别人的嘴,但管得住自己的心,管得住自己的手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记住爹的话——勤恳做事,诚信待人!咱们不偷不抢,日子是靠自己汗水换来的,腰杆挺得直!别人说啥,只当是耳旁风!但也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行事,更要谨慎,别让人拿了话柄!”
“知道了,爹!”儿子们齐声应道,将父亲的教诲记在心里。
林周氏抱着小锦鲤,听着丈夫的话,心中酸涩,却也更添了一份坚定。她低头亲了亲女儿柔嫩的脸颊,心中默念:囡囡不怕,爹娘和哥哥们会护着你,咱们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影子斜!
小锦鲤似乎感受到母亲情绪的波动,伸出小手,摸了摸母亲的脸,咿呀了一声,仿佛在安慰。
嫉妒的种子已然发芽,在林家辉煌的阴影下悄然生长。它暂时还无法撼动林家如日中天的声望,却像一根隐刺,埋在了某些人的心里,也提醒着林家人,福祸相依,未来的路,并非一片坦途。林家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九十四章 嫉妒的种子发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