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鲤那场来去匆匆、缘由莫名的“疲惫”,如同一场微凉的秋雨,悄然浸润了林周氏的心田,留下了一片湿漉漉的、名为“忧惧”的痕迹。那份因儿子们双双中试而生的巨大喜悦,被这份更深沉、更私密的担忧悄然覆盖、调和,沉淀为一种更为复杂的心绪。
自那以后,林周氏待小女儿,愈发不同了。
这种不同,并非流于表面的溺爱或过度保护,而是一种融入骨血里的、更加精细入微的体察与守护。她的目光,如同最温柔的蛛丝,时时刻刻、无声无息地萦绕在女儿身上。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仅仅满足于女儿吃饱穿暖、不哭不闹。如今,她会格外留意女儿每日的食量增减,哪怕只是少喝了半勺米糊;她会细心观察女儿眼神的光彩,是清亮有神,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她会凝神倾听女儿咿呀学语中的声调,是欢快雀跃,还是带着些许绵软无力。
夜晚,她不再仅仅是为了防止女儿踢被子而警醒。她会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长久地凝视女儿熟睡的侧脸,感受她呼吸的节奏是否均匀绵长,指尖会极轻地拂过女儿饱满的额头,试探着那想象中的、微不可察的温度变化,生怕那夜所见的光晕再次浮现,带来新的消耗。
白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林周氏醒来第一件事,便是侧身看向枕边的女儿。看到小锦鲤呼吸平稳,小脸睡出红扑扑的苹果光,她悬了一夜的心才会安然落下,化作一个轻柔的、印在女儿额角的吻。
白日里,她抱着女儿在院中晒太阳时,也不再仅仅是享受天伦之乐。她会指着院中啄食的鸡雏、天空中飞过的鸟雀,用最柔和的声音对女儿说话,看似是寻常的逗弄,实则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女儿的精神反应,观察她对外界的好奇心是否依旧盎然。
她甚至开始有意地、不着痕迹地“干预”家中可能引起女儿“特别关注”的事情。比如,当林忠农又要进山去收些稀罕山货时,林周氏会提前抱着女儿去邻居家串门,或是用新做的、带着铃铛的布偶吸引她的注意力,尽量避免她像上次那样,对兄长的远行流露出异样的关切。当林精诚和苏文谦在饭桌上讨论铺子里遇到的棘手事情时,林周氏也会适时地打断,或是抱起女儿去院子里看花,将那些可能引动女儿无形中“费神”的谈话隔绝开来。
这些举动,细微得连林大山都未必全然察觉,却饱含着一个母亲最本能的守护。她不求女儿再展现任何“神通”,只愿她做个普普通通、健健康康的孩子。
这份过度的谨慎,有时甚至会让她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一日,小锦鲤追着一只蝴蝶,蹒跚着跑得急了点,不小心被小石子绊了一下,虽未摔疼,却吓了一跳,瘪着小嘴要哭。林周氏立刻丢下手中的针线,飞奔过去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哄着,脸色都白了,仿佛女儿经历了什么大灾大难。一旁的林巧手看得奇怪,嘟囔道:“娘,妹妹没摔着呀。” 林周氏却只是将女儿搂得更紧,心中后怕不已:她怕的不是那一跤,而是任何一丝可能引动女儿“能力”的惊吓或波动。
林大山将妻子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也倍加心疼。他明白,妻子是将那份无法言说的担忧,化作了无数个日夜的精心看顾。他只能更加体贴地分担家务,在夜晚接过女儿,让妻子能多睡一会儿,用他沉稳的怀抱,给予妻女无声的支持。
“他娘,别太绷着,囡囡底子好,会没事的。”夜里,林大山轻声安慰妻子。
林周氏靠在丈夫肩头,望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幽幽叹道:“我知道……我就是怕……怕这孩子的福气太大,咱们这寻常人家,承不住,反倒伤了她……”
“胡说!”林大山握紧妻子的手,语气坚定,“有咱俩在,天塌下来也能给她顶着!咱们囡囡,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
在父母,尤其是母亲无微不至的守护下,小锦鲤彻底摆脱了那阵疲惫,恢复得比之前更加活泼健康。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前些日子的蔫蔫,变回了那个爱笑爱闹、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人儿。她自然感受不到母亲那份深藏的、如履薄冰的忧惧,只沐浴在加倍浓郁的宠爱中,无忧无虑。
然而,林周氏心中的那根弦,却始终未曾真正放松。她知道,女儿的不同,已然显现。未来的路还长,她这个做母亲的,必须用最细腻的心、最坚韧的意志,为女儿撑起一片最安宁的天空,让她能在其中,尽可能久地、尽可能普通地,享受这份稚嫩的快乐。
母亲的关怀,是沉默的守护,是深夜的凝望,是每一次看似寻常的拥抱背后,那份沉甸甸的、愿以身相代的祈愿。这份爱,是林家福女成长路上,最温暖也最坚固的屏障。
(第八十八章 母亲的关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