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落成,乔迁之喜,林家上下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满足之中。宽敞明亮的青砖瓦房,整洁的院落,舒适的居所,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村里乡亲络绎不绝地前来道贺、参观,人人都夸林家宅子盖得“气派”、“亮堂”,日子过得“红火”,林家一时风头无两。
小锦鲤似乎也格外喜欢这新家,在新铺的炕席上爬得更欢,扶着新打的桌椅蹒跚学步,咯咯的笑声时常在崭新的院落里回荡。她尤其喜欢院子里那棵特意留下的、如今被圈在院墙一角的老枣树,时常指着树上新发的嫩芽,咿呀学语,似乎在跟大树分享她的快乐。
然而,正所谓“人红是非多”,林家这烈火烹油的兴旺气象,落在某些人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滋味。嫉妒、猜疑,如同角落里的苔藓,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悄然滋生。
这日,几位平日里与林周氏相熟的婶娘来新宅做客,一是贺喜,二来也看看这“全村数一数二”的新宅子到底如何。林周氏热情接待,沏了茶,拿出新炒的南瓜子、晒的果干招待。女人们围着堂屋的新家具、新窗户,啧啧称赞,满是羡慕。
“大山家的,你们这宅子盖得可真气派!这青砖,这大梁,这窗棂……啧啧,得花不少银子吧?”
“是啊,周家妹子,你家这光景,真是蒸蒸日上啊!先是四小子中了秀才,接着又开了酒铺,如今又盖了这么好的房子,真是羡煞旁人!”
“可不是嘛,我看啊,是你们家锦鲤丫头带来的福气!自打有了这丫头,你们家真是事事顺遂!”
林周氏笑着谦逊:“哪里哪里,不过是这些年积攒了些,加上孩子们肯干,运气好罢了。快别夸了,都是乡里乡亲,快尝尝这果子。”
众人说笑间,小锦鲤午睡醒来,被林巧手抱了出来。小家伙穿着簇新的红棉袄,小脸红扑扑的,睡眼惺忪,越发显得玉雪可爱。她见有客人,也不认生,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逗得婶娘们心都化了,争着要抱。
“哎呀,锦鲤丫头真是越长越水灵了!瞧这小脸,多俊!”
“可不是嘛,跟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
一位姓钱的婶子接过小锦鲤,抱着逗弄,无意中撩开她颈后柔软的细发,想要摸摸她的小脑袋。忽然,她“咦”了一声,动作顿住,眼神落在小锦鲤后颈靠近衣领处,靠近发际线的地方。
“周家妹子,你看,锦鲤丫头这儿……是不是有个印记?”钱婶子有些惊讶地说。
林周氏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容未变,凑过去看。只见女儿白皙的后颈上,靠近发根处,有一个极小的、淡淡的红色印记,形状有些奇特,像是一枚极细小的、微微蜷曲的叶子,又像一尾小小的、游动的小鱼,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这胎记,自打女儿出生便有,颜色很淡,平日被头发遮着,极少人注意到。
“哦,你说这个啊,”林周氏语气轻松,仿佛浑不在意,“是块胎记,生下来就有的。不碍事,颜色也淡,头发一遮就看不见了。”
“胎记啊……”钱婶子仔细看了看,嘴里啧啧两声,“这形状倒是稀罕,像片小叶子,又有点像……嗯,说不上来。不过位置长得可真是……后颈窝,这可是‘福窝’啊,长了胎记,说不定是福气窝在里面呢!”
她本是随口一说,想讨个吉利。旁边另一位姓赵的婶子却眯着眼仔细瞅了瞅,接口道:“福气窝?我看着……倒觉得有点眼熟。像是……像是庙里供的菩萨边上,那莲花座下的纹路?”
这话一出,气氛微微凝滞了一下。莲花座下的纹路?那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印记。
林周氏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笑得更加自然,伸手将女儿抱了回来,轻轻拢了拢她颈后的头发,将那胎记遮住,道:“赵嫂子说笑了,小孩子家,能有什么讲究。不过是块普通的胎记罢了,许是怀她时吃了什么不该吃的,留下的印子。快别说这个了,来来,尝尝这新蒸的米糕。”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拿出新做的点心招呼众人。几位婶娘也都是心思浅的,被米糕一吸引,便不再纠结胎记的事,又夸赞起林家的好日子和能干来。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尤其是那赵婶子,平日里就是个爱传闲话、好打听事的性子。从林家出来后,她心里便琢磨开了:林家这丫头,出生时就有异象,如今看来,连身上长的胎记都跟旁人不同,像莲花座下的纹路?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莫非……这丫头真是什么了不得的来历?是神仙座下的童女转世?还是……
这念头一起,便像野草一样在她心里疯长。回家后,她忍不住跟自家男人、跟隔壁邻居,神秘兮兮地提了几句。
“哎,你们知道不?林家那锦鲤丫头,后颈窝上有块胎记,形状可怪了,像是庙里菩萨座下的莲花纹!”
“真的假的?菩萨座下的纹路?那可不是一般孩子能有的!”
“我就说嘛,林家这几年顺得邪乎,又是中秀才又是发财又是盖大房的,肯定跟这丫头有关!”
流言蜚语,往往就是这样,从一个无心的话题开始,经过口口相传,添油加醋,越传越离谱,越传越神秘。渐渐地,村里开始有了些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林家那小丫头,身上带着仙家的印记呢!”
“难怪林家这么旺,原来是家里供着个小仙童!”
“嘘,小声点,这种事可不好乱说……”
这些话,不可避免地飘进了林家人的耳朵里。林忠农、林勇武从外面回来,脸色就不大好看。林周氏更是又气又急,私下对林大山抱怨:“这些人,吃饱了撑的!瞎嚼什么舌根子!囡囡就是普通孩子,什么仙童不仙童的,传出去,不是给孩子招祸吗!”
林大山眉头紧锁,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沉默良久,才沉声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咱家这几年是顺了些,难免招人眼红。囡囡的事,以后更要小心,千万别再让人瞧见那胎记。平日里,也别再夸她什么‘福气’,就当寻常孩子养着。”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总觉得,这不是好事。寻常人家长个胎记,谁会在意?偏咱们囡囡……唉,树大招风啊。”
果然,没过两日,连镇上都有了些风言风语,说林家村出了个“带仙记”的女娃娃,林家是沾了这孩子的光才发的家。更有甚者,话里话外,将林家如今的兴旺,与那“来路不明”的胎记联系起来,暗示林家是得了什么“妖异”的助力。
这些流言,自然也传到了对林家恨之入骨的宋家耳中。
宋衙内听着管家宋福的汇报,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带仙记?菩萨座下?哼,我看是妖孽还差不多!正好,正愁找不到由头呢……”
他眼中寒光一闪,低声对宋福吩咐了几句。宋福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会意的阴笑。
一场因无心之言引发的、关于胎记的猜疑,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家看似平静兴旺的水面下,激起了不安的涟漪。这涟漪看似微小,却可能成为某些心怀叵测之人,兴风作浪的借口。
乔迁的喜悦,尚未散尽,一丝不祥的阴云,已悄然笼罩在林家新宅的上空。而那懵懂不知世事的小锦鲤,依旧在她温暖明亮的新家里,无忧无虑地玩耍,全然不知,自己身上那块与生俱来的小小印记,已成了某些人眼中,可以大做文章的“把柄”。
(第一百四十三章 胎记引疑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