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归来已半月有余,玄玥阁的日常恢复了往日的节奏。这日傍晚,送走最后一位咨询公司风水的客户,凌玥正准备打烊,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年轻人却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额头满是冷汗,眼神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凌……凌大师?您就是凌大师对吗?”年轻人声音发颤,双手紧紧抓着一个有些磨损的帆布包,“我……我可能撞鬼了!”
凌玥给他倒了杯温水,示意他坐下慢慢说。沈墨原本在里间处理文件,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安静地坐在一旁。
年轻人叫小张,是个快递员。他负责城西老城区一片即将拆迁的区域。几天前,他往一栋废弃的老宅送一个迟到的包裹,地址模糊,只写着“槐安路13号,陈女士收”。那是一片有名的“鬼宅”,据说民国时期死过一任姨太太,之后便怪事不断。
“那天下着毛毛雨,天阴得厉害。”小张灌了口水,努力平复呼吸,“我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发现门是虚掩的,就想着把包裹放在门口。可……可就在这时,我听到里面有女人唱戏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像是……像是京剧。”
他鬼使神差地推门进去,想看看是不是有老人独居。宅子里阴暗潮湿,布满灰尘和蛛网。戏声从二楼传来,他循着声音上去,发现声音来自走廊尽头一个房间。那房间的门镜擦得异常干净,与其他地方的破败格格不入。
“我凑近门镜往里看……里面……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很大的旧式梳妆镜。可那唱戏声分明就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小张的脸色更白了,“然后……然后我更清楚地听见,那女人唱的是《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唱得……哀哀切切的。”
就在他浑身发毛想要退走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门镜反射的影像里,那面梳妆镜中,似乎有一个穿着淡紫色旗袍的模糊身影,正对着空气梳头!
“我吓得扭头就跑,包裹都丢那儿了。可邪门的是,”小张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从那天起,我每晚睡觉,都能听到那唱戏声,还总觉得有个穿紫旗袍的女人站在我床头!我……我是不是被缠上了?”
凌玥与沈墨对视一眼。她取出罗盘,靠近小张。果然,罗盘指针微微偏向小张,显示他身上沾染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但这阴气并不暴戾,反而带着一股浓郁的哀怨。
“别怕,你只是无意中冲撞了她,气息被标记了,她未必有恶意。”凌玥安抚道,随即眼神一凛,“但那栋宅子,确实有问题。你丢下的包裹里是什么?”
“是……是一件戏服,订单上写的是……是一件仿古的紫色旗袍。”小张猛地想起来,脸色惨白。
凌玥心中了然。她让小张先回去,用艾草水沐浴,并给了他一张折成三角形的安神符随身携带。小张千恩万谢地离开后,凌玥看向沈墨。
“得去一趟那栋老宅。唱《牡丹亭》的紫衣女魂……这怨念怕是不简单。而且,我总觉得这事有点巧合。”
沈墨点头:“我陪你去。”
夜色深沉,槐安路13号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老宅是栋中西合璧的二层小楼,年久失修,围墙坍塌,院子里荒草丛生。推开虚掩的锈蚀铁门,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凌玥手持强光手电,另一只手托着罗盘。罗盘指针一进院子就剧烈晃动起来,直指二楼。沈墨跟在她身侧,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门果然如小张所说,门镜干净得反常。凌玥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先在那扇异常干净的门上轻轻贴了一张测灵符。符纸刚贴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中间开始泛黄发黑。
“阴气很重,但……确实没有血腥暴戾之气。”凌玥沉吟。
她示意沈墨退后几步,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低声念诵安魂咒,同时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尘埃遍布,家具蒙着白布,唯有靠墙的那面巨大的、带着繁复雕花红木框的梳妆镜一尘不染,光可鉴人。镜面幽深,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和……极淡的哀怨。
凌玥走到镜前,并未感受到直接的攻击性。她闭上眼,将灵觉缓缓探向镜面。刹那间,一段破碎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
雨夜,一个穿着淡紫色旗袍的年轻女子伏在梳妆台前哭泣,妆都花了。窗外电闪雷鸣,映出她绝望的脸。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嘴里喃喃念着:“你说过会回来娶我的……” 接着,她拿起剪刀,决绝地剪下了自己一缕头发,放入一个香囊,又拿起眉笔,在镜子背面用力刻下了几个字……然后,她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紫色旗袍,哼唱着《牡丹亭》,将一条白绫抛上了房梁……
影像戛然而止。
凌玥睁开眼,心中已有猜测。这女子是自缢身亡,因情所困,执念不散,魂魄依附在了这面她生前最看重的镜子上。那件快递旗袍,阴差阳错地加强了她对“等待”的执念,才让小张撞见异象。
“如何?”沈墨问。
“一个可怜人。”凌玥轻叹,“执念太深,不愿往生。需要化解,而非驱逐。”
她让沈墨帮忙,小心地将沉重的梳妆镜从墙上取下。镜子背面,果然用眉笔刻着几个娟秀却深入木质的字:“民国廿六年,待君归。” 旁边还粘着一个早已褪色的紫色小香囊,里面正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青丝。
凌玥在镜前摆下香案,点燃三柱清香,开始诵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随着经文声,镜面开始泛起涟漪,一个穿着淡紫色旗袍的模糊身影缓缓浮现,她不再唱戏,只是静静地望着凌玥,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尘归尘,土归土,”凌玥声音温和而坚定,“你的等待,他已收到。放下执念,方可解脱。”
女子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对着凌玥深深一拜,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那面梳妆镜“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仿佛某种禁锢被打破了。
离开老宅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凌玥将那个装有青丝的香囊和记录着字迹的镜子碎片小心收好。
“有时所谓的‘鬼’,不过是困在时间里的执念。”坐进车里,凌玥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帮它们放下,比消灭它们更重要。”
沈墨看着她安静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他明白,凌玥的“抓鬼”,很多时候是一场对过往悲伤的超度。
然而,就在他们车子驶离后,老宅二楼另一个房间的窗户后面,一个模糊的黑影悄然隐去。黑影手中,一部老旧相机的镜头,正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闪过一道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