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中继站像个被掏空了内脏的钢铁巨兽骨架,矗立在荒草丛里。行动组的人悄无声息地摸进去,里面除了灰尘、鸟粪和锈蚀的支架,就只剩下那套还在“嗡嗡”低鸣的古怪装置。
装置主体是几台漆皮剥落、铭牌模糊的老式军用短波电台,被粗暴地拆开重组,线路像蜘蛛网般裸露交织,连接着一个饭盒大小的铅酸电池和一块脏兮兮的太阳能板。最扎眼的,是线路中心那个焊得死死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外壳是某种哑光黑合金,冰冷,没有接口,只有几个细小的散热孔。
“头儿,就是它。”技术组的眼镜小哥拿着手持频谱仪,屏幕上跳动的波形与电磁炉信号部分重叠,“信号是从这个黑盒子里发出来的,定向天线……指向角度计算出来了,不是对准安全屋,也不是四合院。”他报出了一组坐标。
“钟馗”立刻在地图上标注,眉头紧锁:“这个点……是安全屋和四合院连线的垂直平分线上的一点,而且距离两边几乎相等。他们在构筑一个……对称的发射源阵列?还是想用信号覆盖一个区域?”
“盒子里是什么?”周师傅围着装置转了一圈,不敢碰。
“不清楚,外壳是特种合金,x光透视效果很差,内部结构复杂,有疑似晶体振荡器和微型伺服机构。强行破拆风险太大,可能触发自毁或强干扰。”“钟馗”示意手下,“把整个装置,小心拆卸,运回实验室做无损分析。注意电磁屏蔽。”
与此同时,安全屋这边,对电磁炉信号中数字编码的破译有了突破性进展。
“71:59:03……71:59:02……71:59:01……”吴技术员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声音发紧,“是倒计时!从信号开始被我们捕获算起,终点是大约七十二小时后!就是……大后天晚上十一点左右!”
“还有那段语音呢?”林爱国追问。
小赵调出一段经过反复降噪、听起来依然失真严重的音频,按下播放。扬声器里传出一种非男非女、如同金属摩擦的怪异声调,断断续续:
“……样本……状态……稳定……归巢……路径……计算……预热……完成……”
“样本?归巢?”周师傅挠头,“这他妈又是啥黑话?”
林爱国却猛地想起“教授”邮件里的话——“交出‘星火’第七次原始数据及林爱国”。难道,“样本”指的就是这两者之一,甚至……两者都是?
“钟馗”脸色阴沉:“‘归巢’……听起来像是要把某个‘样本’,送回某个特定的‘巢穴’。‘预热’……可能是指用这种特定频率的信号进行前期准备或激活。七十二小时……是他们设定的‘发射’或‘行动’时间!”
压力瞬间如同实质,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
就在这时,负责照料沈一鸣的队员跑来汇报:“沈工醒了!打了镇静剂,能说话,但情绪还是很不稳定!”
众人立刻围到沈一鸣床边。沈一鸣眼神涣散,但看到“钟馗”和林爱国,还是挣扎着聚焦,嘴唇哆嗦着:“那个……那个声音……我……我可能听过……”
“在哪里?什么时候?”“钟馗”立刻问。
“是……是楚总工……‘星火’项目的首席理论,楚云飞总工……”沈一鸣的声音充满了恐惧,“项目被紧急叫停前大概一个月,有一次内部非正式讨论,争论得很厉害。楚总工平时温文尔雅,但那一次……他非常激动,拍着桌子……说我们打开了一扇不该打开的门,观测到了不该观测的‘彼岸回响’……他说数据里的‘活性特征’不是故障,是某种‘样本’在极端条件下与未知场域耦合产生的‘印记’……必须立刻彻底封存,切断所有可能的‘共振锚点’……否则……否则‘样本’可能会沿着‘印记’留下的‘路径’……尝试‘归巢’……”
安全屋里落针可闻。沈一鸣断断续续的回忆,竟然与破译出的诡异词汇高度吻合!
“楚云飞总工后来呢?”林爱国急问。
“项目封存后……他就被隔离审查了。没多久……就传出他突发急性精神分裂,攻击医护人员,被送去强制治疗……然后……就病逝了。说是脑炎并发症……”沈一鸣痛苦地闭上眼睛,“现在想想……他那可能不是得病……是……是知道了太多,或者……接触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钟馗”立刻下令:“查!立刻动用最高权限,调阅当年‘星火’项目所有封存档案,尤其是楚云飞总工的病历、审查记录和死亡证明!还有,查他当年的社会关系、学术往来,任何异常!”
命令刚发出,桌上的保密电话刺耳地响起。是轧钢厂王铁牛打来的,声音又急又怒,还带着点见了鬼的惶惑:
“爱国!出邪门事了!咱们那台宝贝机床,闹鬼了!”
“什么情况?说清楚!”
“就昨天后半夜,监控没事,但今早我一开机,数控系统自检就报了个‘不明固件扩展’的警告!我让吴工留在这边的徒弟看了,系统核心存贮区里,多了一坨谁也看不懂的乱码!删不掉,一删系统就卡死!关键是,只要开着数控,哪怕不干活,主轴轴承和丝杠的温度,就会比平时高那么零点几度,而且有微小的、周期性的波动!我用手动摇,屁事没有!一上电就犯病!”
林爱国和“钟馗”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机床,也被渗透了?还是……受到了那种信号的影响?
“把那段乱码数据传过来!立刻!”吴技术员对着电话喊。
很快,数据传来。在专业软件里打开,那是一段毫无规律可言的二进制垃圾数据。但小赵尝试用一种分析调制信号的程序去解析时,屏幕上出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结果——这段乱码的熵值分布特征、局部自相关性模式,与电磁炉信号中某些复杂的调制段落,存在高度可疑的统计相似性!
“这不是病毒……这更像是……某种‘感染’或者‘写入’。”吴技术员的声音发干,“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改变了机床控制系统底层的某些微代码……可能是在……调整其电磁兼容特性或内部时钟的细微响应?”
为了什么?难道机床……也可能成为“归巢”路径上的一个“锚点”或“中继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那台特殊电脑再次收到了“教授”的邮件。
内容极其简短,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归巢’协议已启动。七十二小时后,‘样本’将回归其应许之地。阻止是徒劳的,合作是明智的。交出‘星火’第七次原始数据及林爱国,可中止协议。」
“样本”……“归巢”……“协议”……
“钟馗”一拳砸在桌子上:“猖狂!这是最后通牒!”
林爱国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看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71:42:18。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对方在暗处,手握超越常规理解的手段,目标不明,却威胁巨大。
交出数据和自已,或许能暂时平息?但那是投降,是将父亲用生命守护的秘密,是将自己,交给一个莫测的敌人。
不交?七十二小时后,会发生什么?“样本”归巢,会是何种景象?会对母亲、对四合院、对轧钢厂、甚至对更广的范围,造成何种难以预估的影响?
“钟馗”转向林爱国,目光如炬:“林爱国同志,你怎么想?”
林爱国缓缓抬起头,眼中最初的震惊和恐惧,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毅取代。他想起父亲笔记里那些严谨到苛刻的公式,想起液氮喷射时刺骨的寒冷和机床的轰鸣,想起周师傅、王铁牛这些老师傅手上的老茧和眼里的光。
“不交。”他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数据是国家的,是我父亲的心血,不能给。我这个人,是厂里的工人,是‘昆仑’项目的一员,更不能当筹码去交换所谓的‘安宁’。他们要‘归巢’,我们就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在我们的地界上,把什么东西‘归’了!”
“好!”“钟馗”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要的就是这股劲!七十二小时,我们还有时间!立刻行动:一,不惜一切代价,破解信号源头和‘归巢’的具体含义;二,全面加强所有相关地点和人员防护,特别是林工母亲和沈工;三,对‘星火’数据异常和机床乱码,组织顶尖专家进行紧急研判!四,做好最坏的打算,制定应急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