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秋,河南周口的雨下了整周,把国道旁的玉米地泡得发沉。林墨刚把解剖箱放在临时搭建的防雨棚下,裤脚就溅上了泥点,苏语紧跟在后面,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现场勘查记录,声音比雨丝还轻:“墨哥,这是第四起了……和前几个省的案发现场,一模一样。”
防雨棚下的尸体裹着白布,露在外面的手腕皮肤发白发胀,是长时间浸泡的痕迹。林墨戴上手套,指尖刚碰到白布,就觉一阵凉意从脊椎爬上来——不是秋雨的冷,是那种贴着骨头的阴寒,他知道,“客人”又来了。
“李队,死者身份确认了吗?”林墨掀开白布一角,目光落在死者颈部的勒痕上,指腹轻轻拂过皮肤下凸起的软骨,那是被粗麻绳反复摩擦造成的粉碎性骨折,手法和前25起案子如出一辙。
刑警队长李建国蹲在一旁,烟蒂在泥地里摁灭了第三个,声音沙哑:“附近村的,叫刘梅,32岁,昨天去镇上买化肥没回来。家属说她出门时带了两百块钱,现在一分没剩,身上的银镯子也没了——还是老规矩,劫财又劫色,畜生。”
苏语递来解剖刀,眼神里藏着慌:“墨哥,你看这……死者指甲缝里有东西。”她用镊子夹起一点灰褐色的纤维,放在证物袋里,“像是粗麻布,前几起案子的受害者身上,也发现过类似的。”
林墨没接话,他的视线落在尸体的脸颊上——那里没有任何表情,但他却“听”到了微弱的啜泣声。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防雨棚的角落里多了个模糊的女人身影,穿着沾泥的碎花衬衫,正是刘梅的样子。女人捂着脖子,嘴唇哆嗦着,重复着两个词:“河南话……疤……”
“死者生前有挣扎痕迹,”林墨收回目光,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尸检事实,“颈部勒痕有重叠,说明凶手作案时很急躁,可能是怕被人发现。另外,死者脚踝处有胶鞋踩过的印记,尺码42码,纹路是农田里常用的防滑款——凶手可能长期在农村活动。”
李建国愣了一下:“胶鞋?前几起案子没提这个啊。”
“是新发现的,”林墨指了指死者脚踝的皮肤,“泥渍下面有细微的纹路压痕,刚才清理的时候才显出来。还有,死者指甲缝里的麻布纤维,成分是黄麻,河南东部农村常用来做麻袋,装粮食或者化肥的那种。”
他没说的是,角落里的刘梅正指着自己的左手,那里有个若隐若现的月牙形印记——凶手的左手,应该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
雨下得更大了,防雨棚的塑料布被风吹得哗哗响。林墨继续解剖,刀尖划开死者的胸腔时,刘梅的哭声更响了:“他说……他还要去南边……还要找穿红衣服的……”
“死者肺部有积水,”林墨突然开口,苏语和李建国都看过来,“不是溺亡,是窒息时的应激反应,说明凶手作案时,死者还活着,并且意识清醒。另外,死者体内提取到的精液样本,dNA分型和前几起案子的凶手完全匹配——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凶手应该是河南籍,长期流窜,可能以收粮、贩化肥为掩护,因为这样方便出入农村,不易引起怀疑。还有,他左手上可能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死者挣扎时,可能抓伤过他。”
李建国猛地站起来:“疤痕?你怎么知道?”
林墨拿起证物袋,里面是刘梅的指甲:“指甲缝里除了麻布纤维,还有一点皮肤组织,虽然量少,但能看出有陈旧性疤痕的特征——凶手的疤痕,应该在左手上。”
他没敢说,那是刘梅的鬼魂指给他看的。自从三年前一场车祸后,他就多了能看见鬼魂的本事,这些逝去的人,总会把生前最后的记忆,悄悄告诉他。
接下来的一周,专案组根据林墨提供的线索排查——河南籍、42码胶鞋、左手月牙疤、从事农用品相关工作。李建国带着人跑遍了河南、安徽、山东的交界地带,苏语则帮林墨整理所有受害者的尸检报告,试图找出更多关联。
一天晚上,苏语抱着一摞报告闯进解剖室,林墨正在给前几天发现的另一名受害者做复检。“墨哥!你看这个!”苏语指着报告上的照片,“这名受害者是安徽阜阳的,她生前是个裁缝,家里有台老式缝纫机,上面的线轴,和刘梅指甲缝里的黄麻纤维,是同一个产地!”
林墨放下解剖刀,刚要说话,就看见解剖台上的尸体“动”了一下——不是真的动,是那个受害者的鬼魂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根红线,指向门口:“他在……在火车站……穿黑外套……”
“李队,”林墨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李建国的电话,“让兄弟们查一下河南商丘的火车站,凶手可能在那里,穿黑色外套,左手有月牙疤,准备往南边逃——他可能要去湖北或者湖南,找穿红衣服的目标。”
李建国在电话里骂了句“好”,就挂了电话。苏语看着林墨,眼神里带着疑惑:“墨哥,你怎么知道他在火车站?还知道他要去南边?”
林墨沉默了几秒,指了指解剖台上的尸体:“死者的衣服口袋里,有一张皱巴巴的火车站票,是商丘到武汉的,日期是明天——凶手可能抢了她的车票,准备继续流窜。”
他没说,是那个裁缝的鬼魂,把车票递到了他面前。
第二天凌晨,李建国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又透着兴奋:“抓住了!在商丘火车站的候车室里,那小子穿黑外套,左手果然有个月牙疤!叫杨新海,河南正阳的,承认了所有案子——26起,67条人命,23起强奸……畜生!”
林墨当时正在解剖室整理证物,听到“杨新海”三个字时,他抬头看了一眼角落——那里站着十几个模糊的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这起连环案的受害者。他们看着林墨,慢慢露出了释然的表情,然后一个个消失在晨光里。
苏语端来一杯热豆浆,放在林墨面前:“墨哥,结束了。李队说,这小子交代了,他本来想坐火车去武汉,找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再作案,幸好我们赶得及时。”
林墨接过豆浆,指尖终于有了暖意。他看着窗外的雨停了,晨光透过窗户照在解剖台上,把那些冰冷的器械染成了金色。
“结束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苏语说,也像是在对那些逝去的灵魂说,“都结束了。”
雨过天晴,2004年这场震惊全国的特大连环杀人案,终于在法医林墨的“特殊”帮助下,画上了句号。而林墨知道,只要还有逝者需要真相,那些“无声的诉说”,他就会一直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