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深秋的雨,裹着刺骨的凉,把青州市区的老旧小区泡得发沉。
晚上十点十七分,法医林墨的手机在值班室桌上震动起来,屏幕映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这是连续加班第三天,眼下的疲惫还没来得及散去,又被新的警情拽进紧张里。
“墨哥,李队的电话,说是和平里小区发现一具女尸,独居,像是他杀。”助手苏语抱着勘查箱跑进来,马尾辫上还沾着雨珠,说话时带着急促的喘气。她刚入职半年,跟着林墨出过十几次现场,却还是改不了每次出警时的紧张,连带着喊“墨哥”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半度。
林墨揉了揉眉心,起身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看看去。”他的声音很淡,像是早习惯了这种深夜的突发状况,只有苏语知道,林墨每次低头整理勘查工具时,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轻点桌面——那是他感知到“异常”的小动作,只是这一点,她从没问过。
和平里小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有电梯,案发的402室在顶楼。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几个穿制服的民警守在楼下,看见林墨和苏语过来,连忙掀开警戒线放行。楼梯间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越往上走,那味道越清晰。
“林法医来了?”刑警队长李建国的声音从402室门口传来,他穿着黑色冲锋衣,领口沾着泥点,显然是最早赶到现场的人。他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压低声音说:“死者是这房子的业主,叫陈秀兰,38岁,独居,做服装批发生意的。早上邻居还看见她出门,晚上八点多邻居听见屋里有动静,以为是她回来了,结果刚才物业来收物业费,敲门没人应,推门发现人躺在客厅里,已经没气了。”
林墨点点头,戴上手套和鞋套,弯腰走进屋里。客厅里没开灯,只有阳台的窗户开着一道缝,雨丝飘进来,打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尸体躺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头朝着阳台的方向,穿着米白色的居家服,胸口有一道明显的创口,血迹浸透了衣服,在地毯上晕开一片深色的印子。
“苏语,先测尸温,记录环境温度。”林墨的声音在昏暗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蹲下身,目光扫过尸体的面部——陈秀兰的眼睛睁着,瞳孔散大,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惊恐,嘴唇微张,像是死前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
苏语拿出温度计,小心翼翼地探进尸体的腋下,一边看表一边记录:“环境温度16c,尸温28.5c,推测死亡时间在4到6小时之间。”
林墨没说话,手指轻轻拨开陈秀兰的头发,耳后有一块淡紫色的淤青——那是外力撞击的痕迹。他又检查了死者的双手,指甲缝里没有异物,手指关节处也没有抵抗伤:“凶手应该是趁她不注意时动手的,先撞击头部致其昏迷,再捅刺胸口。”
就在这时,林墨的指尖突然顿了一下。他眼角的余光里,一道淡白色的影子从尸体旁缓缓站起来——是陈秀兰的鬼魂,她穿着和尸体一样的米白色居家服,头发凌乱,胸口的位置空荡荡的,脸上满是委屈和焦急,正朝着林墨的方向伸手,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林墨的喉结动了动,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继续检查尸体:“李队,屋里有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李建国连忙点头:“主卧的衣柜被翻了,梳妆台的抽屉也开着,里面的首饰盒是空的。我们刚才查了陈秀兰的银行卡,今天下午三点多,她在附近的Atm机取了11万现金,现在钱不见了,应该是抢劫杀人。”
“11万……”林墨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眼角的影子突然有了反应——陈秀兰的鬼魂猛地晃了一下,手指着主卧的方向,嘴里的“话”似乎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在强调什么。
苏语正好抬头,看见林墨盯着主卧的方向出神,疑惑地问:“墨哥,怎么了?主卧有问题吗?”
“没什么。”林墨收回目光,站起身,“先把尸体运回法医中心,做详细尸检。苏语,现场勘查仔细点,尤其是主卧和阳台,看看有没有凶手留下的痕迹。”
回到法医中心时,已经是凌晨一点。解剖室的灯亮得刺眼,陈秀兰的尸体躺在解剖台上,被盖上了白色的尸布。林墨换好解剖服,示意苏语准备工具,自己则站在解剖台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每次解剖前,他都需要这样的仪式感,像是在和“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做连接。
“开始吧。”林墨睁开眼,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平常事。尸布被掀开,陈秀兰的尸体暴露在灯光下,胸口的创口清晰可见。林墨拿起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创口周围的皮肤,苏语在一旁拿着记录板,屏住呼吸看着。
“创口呈梭形,边缘整齐,深度约8厘米,刺中左心室,是致命伤。凶器应该是单刃刀具,宽度在2到3厘米之间。”林墨的声音很稳,手指的动作精准得没有一丝偏差,“头部的淤青是钝器撞击造成的,但力度不大,只是致晕,没有造成颅骨骨折。”
就在林墨准备检查死者的消化道时,解剖台旁的灯光突然闪了一下。他眼角的影子又出现了——陈秀兰的鬼魂站在解剖台的另一侧,这次她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了,断断续续的,像是被风吹散的碎纸:“红……红色……钱……他要……”
林墨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苏语:“苏语,死者的衣物有没有仔细检查?尤其是口袋里,有没有残留的东西?”
苏语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检查过了,口袋是空的,不过衣服的衣角有一点红色的纤维,我已经取样了,准备送去化验。”
“红色纤维?”林墨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陈秀兰的居家服衣角——那里确实有一根细细的红色纤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心里一动,看向鬼魂的方向,陈秀兰的鬼魂还在说着:“彩礼……他急……急着要……”
彩礼?林墨皱了皱眉。他知道,陈秀兰是独居,没有结婚,也没有听说有男朋友,怎么会和“彩礼”扯上关系?难道凶手是为了彩礼钱才抢劫杀人?
“墨哥,怎么了?”苏语看出了林墨的不对劲,放下记录板走过来,“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林墨摇摇头,把思绪拉回来,“继续尸检,看看消化道里有没有食物残留,确定具体的死亡时间。”
尸检一直持续到凌晨四点,最终确定陈秀兰的死亡时间在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和李建国他们推断的时间一致。消化道里有未消化的米饭和青菜,应该是中午吃的午饭,说明她下午回到家后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就遇害了。
走出解剖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林墨靠在走廊的墙上,掏出烟盒,刚想抽出一根烟,却看见陈秀兰的鬼魂站在走廊的尽头,这次她的声音清晰了一些:“他……认识我……知道我有钱……红色的……摩托车……”
红色摩托车?林墨心里的线索慢慢串联起来:凶手认识陈秀兰,知道她有钱,需要钱来付彩礼,有一辆红色摩托车,还在现场留下了红色纤维。他把烟塞回烟盒,拿出手机给李建国打了个电话。
“李队,有几个线索你注意一下。”林墨的声音有些沙哑,“第一,凶手可能认识死者,知道她今天取了11万现金;第二,凶手需要钱,可能和彩礼有关;第三,凶手有一辆红色摩托车,现场留下的红色纤维可能是摩托车座椅上的;第四,凶器是单刃刀具,宽度2到3厘米。”
电话那头的李建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林墨会突然给出这么具体的线索:“林法医,你怎么知道这些?现场勘查没发现红色摩托车的痕迹啊。”
“是从死者的衣物和现场环境推断的。”林墨没有提鬼魂的事,这是他的秘密,从他十五岁第一次看见鬼魂开始,他就知道,有些事不能说出来,否则只会被当成疯子。
挂了电话,苏语端着一杯热咖啡走过来,递给林墨:“墨哥,喝杯咖啡吧,看你累的。对了,你刚才给李队说的线索,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林墨接过咖啡,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些许疲惫:“现场的红色纤维,结合死者的社会关系,再加上近期青州有几起因为彩礼引发的纠纷,综合推断的。至于红色摩托车,是因为小区门口的监控坏了,但附近的便利店有监控,可能会拍到。”
苏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追问。她知道林墨总有自己的办法,虽然有时候觉得奇怪,但每次林墨的推断都很准,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接下来的三天,警方围绕林墨给出的线索展开了调查。李建国带着队员排查了陈秀兰的社会关系,发现她做服装批发生意多年,认识的人很多,其中有一个叫张磊的男人,是她的供货商,最近因为彩礼的事和家里闹得很凶。张磊今年30岁,谈了个女朋友,女方要求20万彩礼,可张磊家里条件不好,拿不出那么多钱,最近一直在四处借钱。
“林法医,你说的线索可能对上了。”李建国把张磊的资料放在林墨面前,“张磊有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和你说的一致。而且我们查了,陈秀兰今天取的11万现金,就是准备给张磊结货款的,因为张磊最近一直催着要货款,说有急用。”
林墨拿起张磊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黑色夹克,眼神有些躲闪。他心里一动,看向办公室的角落——陈秀兰的鬼魂就站在那里,看见张磊的照片,突然激动起来:“是他……就是他……他说要结货款,我开门后,他就……”
“李队,张磊现在在哪里?”林墨抬头看向李建国,语气有些急促。
“我们已经派人去他家里了,不过他家里没人,邻居说他昨天晚上就出去了,没回来。”李建国皱着眉,“我们正在查他的行踪,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果然,当天下午,警方就在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里找到了张磊。他被发现时,正躲在工厂的仓库里,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包,里面装着11万现金。面对警方的审讯,张磊一开始还狡辩,说自己只是来工厂躲债的,可当李建国拿出现场留下的红色纤维和他摩托车座椅上的纤维对比结果时,他终于崩溃了。
“我不是故意要杀她的……”张磊捂着脸,声音哽咽,“我女朋友催着要彩礼,我实在没办法,就想着找陈姐结货款,可她却说要等几天。我急了,就跟她吵了起来,后来我看见她抽屉里的现金,就昏了头,想把钱拿走……她反抗,我就用桌上的水果刀捅了她……”
张磊的供词和林墨的推断完全一致,凶器就是他家的水果刀,宽度2.5厘米,和陈秀兰胸口的创口完全吻合。案件终于告破,李建国松了一口气,拍着林墨的肩膀说:“林法医,这次多亏了你,不然这案子还不知道要查多久。”
林墨笑了笑,没说话。他看向窗外,陈秀兰的鬼魂站在阳光下,脸上的委屈和焦急慢慢消失了,她朝着林墨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后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墨哥,你在看什么呢?”苏语走过来,顺着林墨的目光看向窗外,却什么也没看见。
“没什么。”林墨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资料,“案子破了,我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苏语点点头,跟着林墨走出警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苏语看着林墨的背影,突然想起第一次跟着他出警时,他说过的一句话:“法医的职责,是让死者说话,让真相大白。”那时候她还不明白,现在她好像懂了——林墨不仅在用专业的知识让死者说话,还在用一种别人看不见的方式,倾听着死者的声音。
回到法医中心,林墨把陈秀兰的尸检报告整理好,放进档案柜里。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陈秀兰鬼魂消失时的样子。他知道,以后还会遇到这样的案子,还会听到更多“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但他不会停下脚步——因为他是法医林墨,他的职责,就是让每一个亡魂都能安息,让每一个真相都能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