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下楼。
他已经在餐厅吃早餐,穿着熨帖的衬衫,看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神态平静冷漠,仿佛昨晚那个在车里失控的人不是他。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眼皮都未抬一下。
我沉默地在他对面坐下,保姆端上早餐。
空气凝固得如同结了冰。
刀叉碰撞盘子发出细微的声响,更衬得这沉默令人窒息。
我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身上的视线,虽然他没有正眼看我。
那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审视着,评估着,或许还有一丝……和我一样的、无法言说的烦躁。
“今天没什么事。”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沉默,“李老师下午会过来上课。”
表演课。
我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低声应道:“……好。”
他盯着我,眼神变得更深,更沉,里面翻滚着一种危险的暗流。
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不再看我,径直离开了餐厅。
我看着他冷漠离开的背影,握着勺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那片恨与爱交织的泥沼,翻涌得更加剧烈。
下午,表演老师果然来了。
不是在之前的排练室,而是在公寓一个空旷的房间里临时布置了一下。
陆渊没有出现,但我知道,他一定在某个地方,通过监控看着。
他从不放过任何“打磨”我的机会,尤其是在我们关系变得更加微妙复杂的此刻。
李老师显然也感受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低气压,教学格外严格,甚至有些吹毛求疵。
今天训练的片段,恰好是《深渊》里女主角与男主角一场极其复杂的对手戏——爱恨交织,互相折磨,却又无法分离。
“情绪不对!林柠!”李老师皱着眉喊道,“你要恨他!恨他毁了你!但又无法控制地被他吸引!那种挣扎!那种痛苦!不是单纯的抗拒!也不是发花痴!是撕裂感!懂吗?!”
撕裂感。
我太懂了。
我站在房间中央,灯光打在我脸上,仿佛要将我所有的伪装和脆弱都照得无所遁形。
李老师的话语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剖开我血淋淋的内心。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技巧,不再去揣摩陆渊想要看到什么。
我只想释放。
释放我这满腔无处安放的恨与可悲的爱意。
再次睁开眼时,我仿佛真的成了那个在爱与恨深渊里挣扎的女人。
我的台词充满了恨意,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贪恋;
我的动作带着抗拒,身体却记忆着他暴戾的触碰;
我的眼泪为痛苦而流,却也为他那偶尔流露的、虚幻的温柔而流。
我将自己彻底打碎,融入那个角色,也融入了我自己都无法面对的、真实的情感。
表演结束时,我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汗水湿透了戏服,心脏还在为那激烈的情感宣泄而剧烈跳动。
李老师怔怔地看着我,半晌,才喃喃道:“……对了……这次……终于对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
突然——
“啪。啪。啪。”
几声缓慢而清晰的鼓掌声,从门口传来。
我猛地抬头。
陆渊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斜倚着门框,正一下一下地鼓着掌。
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审视,有毫不掩饰的满意,还有一丝……被强烈触动后的、幽暗的狂热。
他一步步走过来,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李老师和助理识趣地悄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空气中还弥漫着刚才表演留下的激烈情绪和……无声的张力。
“很好。”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这才是我想看到的。”
他蹲下身,与我平视。
指尖抬起,轻轻拂开我汗湿的额发,动作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堪称温柔的意味。
但我知道,这温柔之下,是更加危险的深渊。
“恨我,是吗?”他盯着我的眼睛,语气平淡,却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他。
“但又离不开我,是吗?”他的指尖滑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战栗。
我的心脏狠狠一缩。
他总能精准地戳中我最不堪的痛点。
“告诉我,”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危险,“刚才演戏的时候……你想的是谁?”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我,不容我逃避。
是想那个虚构的男主角?
还是……想他?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在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所有伪装都无所遁形。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那双映着我狼狈倒影的、深不见底的眼睛,心底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不是表演,是真实的崩溃。
“是你……”
我听到自己的内心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都是你……我恨你……陆渊……我恨你……”
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这样?
为什么既让我恨你,又让我无法彻底恨你?
我没有喊出来,却清晰地写在了我的眼泪和颤抖里。
陆渊看着我彻底崩溃的样子,眼神骤然变得幽深无比。
那里面风暴骤起,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满足,还有一种……
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被强烈吸引后的失控。
他猛地低下头,再次吻住了我。
这个吻,不再像车里那样带着惩罚和绝望,而是充满了掠夺的、占有的、甚至带着一丝……宣泄般的热度。
他像是要通过这个吻,确认我的恨,确认我的存在,确认我这颗因他而痛苦挣扎的心。
我没有再挣扎。
任由他攻城略地,任由自己在这扭曲的激情中沉沦。
眼泪滑落,混合在彼此的气息里,咸涩而绝望。
仿佛只有通过这种互相伤害的方式,才能短暂地触摸到那无法言说、也永不能见光的……
爱意。
良久,他才喘息着放开我。
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灼热而混乱。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只是在剧烈的喘息中,感受着彼此同样失控的心跳,和那弥漫在空气中、爱恨交织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息。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粗粝地擦掉我脸上的泪痕,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然后,他打横将我抱了起来,走向卧室。
这一次,没有暴戾,没有折磨。
只有一种沉默的、却更加惊心动魄的……占有。
像是在确认所有权。
像是在彼此身上寻找救赎。
又像是……
一起沉入这无尽的爱恨深渊,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