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假装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杂志。
他身上有刚沐浴过的清新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古龙水味。
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揽住我的肩膀,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
动作熟稔得像是对待一件所有物,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习惯性的亲昵。
我没有抗拒,甚至顺势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心跳沉稳。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客厅里只有他偶尔翻动杂志的沙沙声。
这种宁静,虚假得令人心慌。
我闭上眼,脑子里想的却是那幅名叫《困局》的画。
扭曲的色块,挣扎的线条,被无形框柱的奔涌情绪……多么像现在的我。
“过几天有个慈善拍卖晚宴,”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准备一下,和我一起去。”
“好。”我应道。知道这又是一场需要精心表演的秀。
“这次,”他顿了顿,合上杂志,低头看我,手指轻轻卷着我的一缕头发,“会有几个海外基金的重要人物到场。到时候机灵点。”
海外基金?我心中一动。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提及他商业上的具体事务,虽然只是模糊一提。
是试探?还是……某种程度的“信任”前置?
“嗯,我会的。”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温顺又带着点依赖的笑容,“不会给你丢脸的。”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丝虚伪或勉强。
但我早已将真实的情绪深深埋藏。
他似乎满意了,低头在我唇上印下一个短暂的、近乎奖励的吻。
“乖。”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表面平静,甚至堪称“和谐”。
我努力扮演着被驯化后安心留在笼中的金丝雀,享受着主人给予的优渥生活和有限自由。
陆渊似乎也很满意我的“乖顺”,掌控依旧,但方式愈发“文明”和“慷慨”。
我们甚至开始有一种诡异的“日常”。
他会过问我的剧本,点评我的穿搭,偶尔兴致来了,还会继续那晚诡异的钢琴“教学”。
夜晚的同床共枕也不再总是充满暴风骤雨,有时只是单纯的相拥而眠,仿佛一对……真正的伴侣。
这种糖衣炮弹,比直接的威胁更可怕。
它一点点腐蚀着我的警惕,麻痹着我的神经。
我甚至会在某个瞬间,恍惚觉得,就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
直到那天,我无意中听到了他和阿杰在书房的对话。
书房门没有关严,我本是去送一杯他惯喝的咖啡,却听到里面传来阿杰压低的、异常凝重的声音:
“……那边处理干净了,但尾巴扫得不是很利落,可能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林家那边……林子豪之前接触过的那个记者,昨天被发现死在出租屋里,初步判断是……吸毒过量。”
“欧洲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人在高价打听戈壁滩项目的旧事,特别是……当年那批临时雇佣的当地工人的去向。”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一下子凉透了。
处理干净?尾巴?吸毒过量?打听旧事?工人去向?
每一个词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
林子豪… 是谁…死了?!是……陆渊做的吗?那个记者……也是吗?
还有戈壁滩……当年的事,果然还有更多隐情?!那些工人……怎么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我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拿不稳,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书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书房门被猛地拉开。
陆渊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地看着我,眼神锐利如刀:“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阿杰站在他身后,眼神同样冰冷戒备。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杯,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我……我来送咖啡。”
陆渊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了一眼我微微颤抖的手,眼神莫测。
他接过咖啡杯,语气听不出情绪:“以后不用做这些事。”
他侧身让开一点:“进来。”
我僵硬地走进去,感觉像是踏入了刑场。
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阿杰垂着眼,像个没有感情的雕塑。
陆渊将咖啡杯放在桌上,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们,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冷得掉冰渣:“听到多少?”
我头皮发麻,知道否认没有用。“……听到……好像有什么麻烦?”
我选择装傻,声音细微。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钉在我身上:“麻烦?林柠,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上次擅自跑去那个鬼地方,我们到现在还在收拾烂摊子!”
他的怒气突如其来,带着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暴戾。
“我……”我吓得后退一步,脸色发白。
“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平静是怎么来的?!”
他一步步逼近我,眼神骇人,“是用钱!用手段!用某些人的彻底闭嘴换来的!这个游戏就是这么玩的!你想站在阳光底下,就得有人替你待在阴沟里!”
他的话像一把把重锤,砸碎了我这些天来自欺欺人的平静假象!
糖衣剥落,露出底下冰冷血腥的真相!
我所享受的每一分“优待”,脚下踩着的,可能是别人的尸骨和鲜血!
看着我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陆渊眼底的暴戾似乎收敛了一些,但语气依旧冰冷彻骨:“现在,告诉我,你还想呼吸吗?还想离开这座笼子,去面对外面真正的豺狼虎豹吗?”
他把我逼到墙角,无处可逃。
我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冷酷的脸,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不是表演,是真的恐惧,是真的……无路可走。
看到我的眼泪,陆渊的动作顿住了。
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所有暴戾化为一声极轻的、近乎疲惫的叹息。
他伸出手,有些粗鲁地抹去我脸上的泪水,动作甚至称得上笨拙。
“别哭了。”他的声音沙哑下来,“记住这次的教训。安分待在我身边,我会护着你。”
他将我拉进怀里,力道很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别再给我惹麻烦了,林柠。”
他在我耳边低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我真的……会控制不住。”
我靠在他怀里,身体冰冷,眼泪无声地流淌。
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地认识到——
我脚下的路,早已铺满荆棘,浸泡着鲜血。
而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既是我的保护伞,也是将我拖入这无间地狱的……魔鬼。
我无处可逃。
只能,继续走下去。
直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