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行人吃饱喝足,安福将火堆灭掉,驾着车朝着下一个城池而去。
车轮碾过官道的尘土,发出平稳的辘辘声。夕阳将马车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通往浔阳城的宽阔官道上。
车内,太后沈清漪倚着软垫,掀开车帘望了望天色,柔声向车外问道:“安福,咱们现在是去哪儿?天色将晚,得寻个落脚处了。”
车辕上,一身普通车夫打扮却依旧脊背挺直的安福公公闻言,稍稍侧身回道:“回夫人,咱们接下来要去浔阳城。
奴才先前打听了,恰巧这几日城里正举办秋灯会,十里八乡的人都往那儿赶,想必热闹非凡!”
“秋灯会?”没等沈清漪回应,一旁闭目养神的太上皇南宫溯已睁开了眼,脸上露出浓厚的兴趣,
“好!这个好!在皇都拘了这么多年,还没好好见识过这民间的盛会。
安福,加快些脚程,务必在天黑城门关闭前赶到!”
“嗻!老爷夫人坐稳了。”安福应了一声,熟练地轻抖缰绳,两匹骏马步伐加快,拉着马车平稳地朝着远处已可见轮廓的城郭行去。
终于在夕阳只剩最后一抹余晖时,马车抵达了浔阳城高耸的城门下。
城门口车马行人络绎不绝,许多人都面带期待之色,想必多是冲着秋灯会而来。城门守卫查验得并不严苛,安福递上路引文书,很快便得以通行。
马车刚驶入城内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还未来得及融入人流,忽见一人从旁闪出,径直来到了马车前方。
“吁——!”安福反应极快,立刻勒住缰绳,稳住马车。
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拦路之人——只见对方身着不起眼的灰布短褂,作寻常百姓打扮,
但身形稳健,步伐轻盈,显然身负武功。安福心中瞬间警惕,一手已悄然按在腰间软剑之上,沉声喝道:
“前方何人?为何阻拦车驾?”他心下更是诧异,此人靠近,为何隐匿在四周的暗卫未曾将其拦下?
虽说太上皇等人现在是微服私访,但身边不可能没人守护,正因为暗卫守护,他们这一路来才没有受到山匪的阻拦。
车厢内的南宫溯也察觉到了马车骤然停下,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传出:“安福,何事?”
“回老爷,有人拦车。”安福紧盯着来人,全身肌肉微绷,随时准备出手。
却见那拦车之人并无任何敌意举动,反而上前一步,对着车厢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清晰地说道:
“惊扰贵驾,万分抱歉。敢问车内的老爷,可是从京畿方向而来,做丝绸生意的南宫先生?”
车内,南宫溯与沈清漪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南宫这个姓氏并不常见,从京畿而来、做丝绸生意,这说辞是他们微服出行时偶尔对外的托词。
南宫溯沉吟一瞬,隔着车帘回道:“正是。阁下是?”
那人闻言,态度愈发恭敬,从怀中取出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牌,双手奉上:
“小人奉家主之命,在此已等候先生多日。家主知道先生来此,特命小人备好下榻之处,并以此物为凭,请先生随小人前往。”
安福接过玉牌,入手温润,刻有繁复的云纹和一个小小的“銮”字。他仔细查验无误后,才转身递入车厢内。
南宫溯拿起玉牌一看,脸上的讶异顿时化为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笑意。
他将玉牌递给身旁好奇的沈清漪和两位太妃,低声道:
“无妨,是自己人。是銮儿那小子。”
“銮儿的人?”沈清漪接过玉牌,认出那独特的刻字确实是幼子南宫星銮的风格,美眸中满是惊讶,
“我们并未传信回京,他怎会知晓我们的行程,还提前在此安排?”
婉太妃和柔太妃也凑过来看,脸上同样写满了惊奇。
南宫溯捋了捋短须,眼中闪烁着既是骄傲又是感慨的光芒,笑道:
“现在整个大辰都在云儿跟銮儿的眼皮底下,咱们的行踪被知道也没什么惊奇的。”
他语气轻松,带着老父亲对儿子本事的满意,对外扬声道:
“既是你家主人美意,那便前头带路吧。”
“是!请先生随我来。”那汉子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利落地翻身上了旁边一匹骏马,在前引路。
安福也放下心来,驱动马车跟上,心中暗赞小王爷行事周密体贴。
马车跟着那汉子穿行在渐次点起灯笼的街道上,绕过熙攘的主街,转入一条稍显清静却依旧装饰着各色花灯的巷子,最终在一处白墙黛瓦、门庭雅致的院落前停下。
院门上方悬挂着两盏精致的走马灯,映照出“静园”二字。
“老爷,夫人,到了。”那汉子率先下马,上前叩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衣着整洁、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带着两名小厮早已候在门内,见到南宫溯一行人,立刻躬身行礼:
“恭迎南宫老爷、夫人、各位姨娘。小的是此间管家,一切均已备妥,请贵客入内歇息。”
南宫溯率先下车,打量了一下这处院落,
只见院内亭台楼阁小巧精致,草木山石错落有致,灯影绰绰,环境十分清幽,绝非寻常客栈可比,显然是用心挑选布置过的。
他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有劳你家主人费心了。”
沈清漪在婉太妃和柔太妃的搀扶下也下了车,看到这处雅居,眼中也流露出喜爱之色。
一路车马劳顿,能立刻入住如此舒适的地方,确实令人心情愉悦。
管家引着众人入内,穿过回廊,来到正厅。厅内已备好了热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
“老爷夫人一路辛苦,请先用些茶点稍作歇息。
热水也已备好,可随时沐浴解乏。晚膳是按江南口味准备的几样小菜,若有不妥,随时吩咐厨房更换。”
管家办事周到,语速平稳,让人心生好感。
南宫溯在主位坐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是上好的龙井。他微微颔首,对管家道:“安排得很妥当,你先下去忙吧。”
“是,老爷。”管家躬身应道,带着小厮们安静地退了出去,并细心地掩上了厅门。
待闲杂人等都离去,厅内只剩下南宫溯一家和心腹安福时,那名引路的汉子神色一肃,上前两步,撩起衣袍便拜了下去,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大礼:
“微臣叩见陛下,太后娘娘,婉太妃娘娘,柔太妃娘娘。方才在外人多眼杂,未能全礼,恳请陛下与娘娘恕罪。”
南宫溯放下茶杯,神色平和地抬了抬手:“出门在外,不必拘泥虚礼,起来回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