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各种意味不明的“哦——”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谢临渊身上逡巡,带着戏谑、好奇和几分“看你怎么办”的看好戏心态。
“游学?”温瑞最先憋不住,嗤笑一声,打破了沉默,
“我说妹夫,你这学游得可够别致的啊?游成了我们大黎谢丞相的纨绔儿子、镇府司指挥使,还顺手把我们温家最宝贝的明珠给摘走了?”他话里带着调侃,眼神却锐利了几分,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正名”心存疑虑。
谢临渊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
这位庸国摄政王,手腕确实高明,一句“游学”,既全了黎国的面子,又坐实了谢临渊的身份,还顺道把两国邦交往前推了一大步,一箭三雕。
他看向温琼华,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带着安抚,
“就是委屈夫人,这‘游学’的名头,听着像是我在黎国不务正业似的。”话语里哪有半分委屈,全是揶揄和“反正我名声早就这样了”的无所谓。
温琼华被他呵得耳根微痒,轻轻推了他一下,眼波流转间带着了然与戏谑,
“可不就是不务正业么?谢大纨绔?”见他挑眉欲反驳,她赶紧抚上小腹,蹙起好看的眉,带了点娇气,“别贫了,站久了腰酸。”
这招百试百灵。
谢临渊立刻收了玩笑神色,小心翼翼扶她坐下,大手极其自然地覆上她后腰,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温琼华感受到他手间传来的力量,侧头对他莞尔一笑,“夫君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我们,一起去。”
这话瞬间取悦了谢临渊,那点因被人“安排”而产生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的柔情和即将为人父的骄傲。
他低头,旁若无人地在温琼华额间印下一个轻吻,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宠溺:“好,都听夫人的。”
帐内众人被这对夫妻旁若无人的互动塞了一嘴狗粮,表情各异。
“哎哟哟!”萧珏立刻用扇子挡住眼睛,夸张地大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临渊哥哥你注意点影响!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孤家寡人的感受!”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拿眼去瞟旁边的王琳儿。
王琳儿正捧着脸,一脸憧憬地看着温琼华和谢临渊,听到萧珏的话,想也没想就回怼:“羡慕啊?羡慕你也找一个去啊!略略略!”说完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萧珏被她噎得直翻白眼,扇子摇得呼呼响:“本王、本王那是宁缺毋滥!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就知道吃和打人!”
“你说什么?!萧老三你找打!”王琳儿瞬间炸毛,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被哭笑不得的王文悦一把按住:“琳姐儿!消停点!没看见你琼华姐姐需要静养吗?”
鸡飞狗跳的一幕让沈砚心中那点酸涩渐渐被一种释然的欣慰取代。
如此一来,他不仅能正大光明地随行护卫,还能以黎国使臣的身份,在庸国为温琼华和谢临渊提供一份官面上的助力。这便够了。
他轻咳一声,将话题拉回正事:“既然如此,使团组建便顺理成章。温瑞将军与我同行,名正言顺。三殿下、萧太医、王姑娘若愿同往,可编入使团随行人员名单。”
温瑞这下高兴了,用力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嘛!奉旨去庸国给我妹妹撑腰!看谁敢说闲话!我一定护好妹妹和……和外甥女!”他坚持认为温琼华怀的是女孩。
接下来几日,黎国大营忙而不乱。收拾行装,清点礼物,安排护卫。
有孕在身的温琼华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被谢临渊勒令在帐中静养,连走路都被他小心翼翼扶着,恨不得地上都铺满软毯。
这晚,夜深人静。温琼华靠在谢临渊怀里,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他一缕墨发。帐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映得他侧脸轮廓深邃。
“阿渊,”她轻声开口,“你心里……其实并不全然高兴,对吗?”
谢临渊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闷声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叹了口气,那点对外张扬的纨绔或者运筹帷幄的沉稳都卸了下去,露出底下的一丝疲惫和复杂,“那个位置,于我而言,陌生且沉重。我习惯了藏在暗处,做我的谢临渊,做只属于你一个人的谢临渊。如今被强行推到明处,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
“母亲的事疑点重重。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是宫变,母亲有凌雪卫护着,断不会有事,生下我之后又远走北戎。如今摄政王突然认子,又如此大张旗鼓。庸国朝堂波谲云诡,他腿疾在身,小皇帝年岁渐长,内部势力盘根错节。我此去,在他眼中,恐怕更多是一把趁手的刀,一枚能稳住局面的棋子。”
温琼华安静地听着,感受到他胸腔内并不平静的心跳。她抬起头,伸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
“我知道。但你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你是执棋的人。”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无论前方是庸国朝堂,还是龙潭虎穴,我们一起闯。你想查清母亲的过往,我陪你查;你想摆脱桎梏,我帮你争。”
她的话语如同涓涓暖流,熨帖着他心中那点不安与冰冷。
谢临渊心中软得一塌糊涂,轻轻抚上她尚未显怀的小腹,眼神变得无比柔软:“只是苦了你,要跟着我奔波劳碌,还要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说什么傻话,”温琼华轻笑,带着点慵懒的嗔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太子……自然是要跟着去东宫的。再说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咱们宝宝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说不定到了庸国,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呢?”
她语气轻松,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谢临渊看着她慵懒娇媚却眼神清亮的模样,心中一片滚烫,
他在她耳边低语,带着笑意,“什么太子之位,什么权倾朝野,夫人,所有的一切,都不及你一笑。”
帐内春意融融,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庸国摄政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
轮椅上的宇文擎,看着手中暗卫刚传来的密报,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目光落在桌案上一幅微微泛黄的画卷上,画中女子银甲红枪,眉眼飞扬,
“飞雪,”他低声自语,眼神复杂难辨,“我们的儿子,要回来了.....还有我们的孙子,你那个时候,为什么偏偏要走呢.....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何必呢....”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鹰隼的光芒,与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因腿疾而显得有些落寞的摄政王判若两人。
“那件事现在是做不成了,若不是为了....我此刻多想随你而去了.....”
他缓缓合上画卷,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通知下去,按计划行事。迎接……太子殿下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