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帝君将于三日后驾临京师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应天城的权力中心激起了层层暗涌。皇帝没有明发旨意,但该知道的人,都已通过各自的渠道知晓。整个京城,从紫禁城到六部衙门,再到公侯府邸,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期待、焦虑与审视的静默之中。
三日转瞬即逝。
这一日,天光未亮,承天门外已是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但不同于以往迎接凯旋大将或外国使臣的喧闹仪仗,今日的迎接队伍规模极小,且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肃穆。以徐达、李善长为首的几位核心重臣,身着朝服,静候于承天门内。没有乐手,没有旌旗,只有一列沉默如铁的御前侍卫。
辰时正刻,晨光刺破云层。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玄色马车,在墨羿与八名承影司精锐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至承天门外。车帘掀开,一袭寻常青衫,未着冠冕的刘伯温缓步下车。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高耸的城门,扫过肃立的群臣,最后落在徐达与李善长身上,微微颔首。没有神光缭绕,没有威压逼人,他就这样如同一位远游归来的学者,步履从容地踏入了这座帝国的心脏。
徐达虎目微红,上前一步,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李善长则是深深一揖,神色复杂难明。
“陛下在谨身殿等候帝君。”引路的太监声音恭敬得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刘伯温颔首,随着引路太监,穿过一道道宫门,走向那处他曾经无数次出入、献计定策的殿宇。沿途遇到的宫女太监,皆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谨身殿前,殿门大开。
朱元璋并未端坐于御座之上,而是负手立于殿门之内,身着常服,目光平静地望向走来的刘伯温。两位开创并守护这个帝国的巨人,在历经生死、跨越虚实之后,于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殿宇前,再次相见。
空气仿佛凝固。徐达、李善长等人皆屏息凝神,停留在殿阶之下。
刘伯温在殿门前三步处停下,并未行臣子之礼,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朱元璋,如同看待一位故友,一位……合作者。
朱元璋也看着他,目光锐利如昔,仿佛要穿透那副平静的躯壳,看清其内里那已然超越凡俗的本质。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只有一种深沉如海的审视与默契。
“回来了。”朱元璋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回来了。”刘伯温回应,语气同样平淡。
“殿内叙话。”朱元璋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并肩走入谨身殿,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所有的目光与猜测隔绝在外。
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香炉中青烟袅袅,一如往昔。
朱元璋走到御案旁,并未归座,而是指着案上的一盘未尽的残局,道:“伯温先生,可还记得这盘棋?”
刘伯温目光落在那棋盘上,黑白双子纠缠,局势错综复杂,正是他“陨落”之前,与朱元璋对弈至一半的那一局。
“记得。”他走到棋枰另一侧。
“当日先生执白,于此处落下‘镇神头’,看似绝境求生,实则暗藏杀机,朕苦思数日,未能破解。”朱元璋指着棋盘一角,“不知先生如今,可还有兴致与朕将这盘棋下完?”
这已非简单的棋局。这是试探,是定位,也是对未来相处模式的一种隐喻。
刘伯温看了一眼那棋局,随即抬眼,看向朱元璋,嘴角泛起一丝淡若浮云的弧度:“陛下,此局虽精妙,然棋子仍在枰内,规则未出方圆。而如今,你我所面对之局,棋盘已非此枰,规则……亦非昔日之规则了。”
他并未去动那棋子,而是轻轻一拂袖。
霎时间,整个谨身殿内的景象骤然变幻!御案、棋盘、香炉乃至四周的梁柱殿壁都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笼罩了整个殿宇的、栩栩如生的巨大三维星图!
星图之中,大明疆域的山川城郭、龙脉走向清晰可见,阴山裂隙处的黑气、沿海残留的邪气余毒、乃至朝堂之上一些代表官员气运的光点明暗……皆在其中隐隐流转。更远处,是那条连接着星穹废墟的璀璨星轨,以及星轨周边,一些潜藏在虚空阴影中、散发着恶意波动的未知存在!
这并非幻术,而是刘伯温以其超越凡俗的感知与力量,将此刻影响大明国运的诸多因素,直观地具现了出来!
朱元璋瞳孔微缩,纵然他心志坚如铁石,面对这超越了认知范畴的景象,呼吸也不由得一滞。他看到了帝国的隐患,看到了潜在的威胁,也看到了……自己那代表帝王命格的紫微星,在这宏大的星图之中,虽依旧耀眼,却已并非唯一的核心。旁边,代表着刘伯温的那颗“文成帝星”,光芒虽内敛,其存在感却与紫微星交相辉映,甚至隐隐有相辅相成之势。
“陛下,”刘伯温的声音在浩瀚星图中响起,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旧的棋局已然终结。如今,你我是要在这新的‘棋盘’之上,为这神州亿兆生灵,再开一局。”
他指向星图中那些代表着内忧外患的阴暗处:“此间种种,非一人一国之力可尽除。吾承万民之念,受山河之托归来,非为权柄,只为守护。陛下掌人间秩序,吾察非常之变。你我……当殊途同归。”
这番话,清晰地表明了立场:他不会觊觎皇权,不会干涉世俗政务,但他的存在和力量,将超然于皇权之上,专注于应对那些超越凡俗的威胁,守护这片土地的根基。这是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共治模式。
朱元璋久久凝视着这片浩瀚星图,看着其中沉浮的江山社稷,看着那与紫微并列的帝星,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光芒——有震撼,有释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深沉的决断。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指向星图中的任何一处,而是轻轻一挥。
笼罩殿宇的星图如同水纹般荡漾,缓缓消散,谨身殿恢复了原状。御案上的残局依旧。
“善。”朱元璋吐出一个字,声音沉稳有力,“既然如此,这旧棋局,便封存于此吧。”
他走到刘伯温面前,目光如炬:“帝君守护超常之力,朕执掌人间秩序。山河社稷,黎民百姓,便托付于你我之手了。”
没有明确的协议,没有繁复的仪式。在这谨身殿内,两位站在时代巅峰的存在,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达成了关乎帝国未来命运的默契。
殿门缓缓开启。
等候在外的群臣,只看到皇帝与帝君并肩走出,神色皆是一片平静。无人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但那无形中弥漫开的、一种新的平衡与秩序,已然确立。
文成帝君刘伯温,于此刻起,正式以超越凡俗的姿态,重临大明帝国权力的顶峰,与人间帝王朱元璋一起,共同面对那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