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刚从裕丰号钱庄查完账,锦衣卫衙门外的校尉便递上宫中信物 —— 明黄封皮上印着 “御赐” 二字,是皇帝贴身太监亲送的诏令,字迹虽潦草,却透着不容耽搁的急切。他抬手将查案卷宗交给吴峰,指尖还沾着账本的墨痕:“继续盯着李东阳的动向,若有书信往来,立刻封存。”
“属下明白。” 吴峰接过卷宗,见沈砚转身要走,又补了句,“大人,宫里突然传召,莫不是东林党又在陛下面前说什么了?”
沈砚脚步顿了顿,玄色官服下摆扫过石阶,语气却平静:“是福是祸,去了便知。”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平安符,苏清鸢绣的鸿雁纹路贴着皮肉,竟让他莫名安心 —— 哪怕是朝堂风波,只要守住初心,便无惧。
入宫时,太和殿内只剩皇帝与几名近臣。明黄的龙椅上,皇帝正翻看着沈砚递上的盐税案收尾奏折,见他进来,便挥手让近臣退下,只留贴身太监侍立一旁。“沈卿来了,坐。” 皇帝指了指殿中的锦凳,语气比往日温和几分。
沈砚躬身谢座,却没真的坐下,只是垂手立在阶下:“陛下急召臣来,不知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急事,就是想与你聊聊。” 皇帝放下奏折,指尖敲击着案上的封盒,“你查江南盐税案,追回三百万两亏空;平边关叛乱,擒获刘参将;护宫变有功,诛杀魏忠贤 —— 这桩桩件件,皆是不世之功,朕若不赏,恐寒了天下忠臣的心。”
太监适时上前,打开封盒,里面是一卷明黄圣旨与一本田契。“陛下拟封沈卿为‘定远侯’,赐良田千亩,食邑三百户,即日起生效。” 太监的声音洪亮,在空旷的太和殿内格外清晰。
沈砚心中一震,随即快步上前,双膝跪地:“陛下,臣不能受此封赏!”
这话不仅让太监愣住,连皇帝都挑了挑眉:“哦?不少人求之不得的爵位良田,你倒推辞?沈卿可知,这‘定远侯’是开国以来,锦衣卫出身能得的最高爵位?”
“臣知晓。” 沈砚额头抵着青砖,声音却坚定,“但臣出身锦衣卫底层,从杂役校尉到指挥佥事,每一步都靠陛下信任与弟兄们扶持。如今若受封侯之赏、千亩良田,一来恐分心于产业打理,误了查案护民的本分;二来东林党本就质疑锦衣卫权势过盛,臣若再掌爵位,更会授人以‘功高震主’的口实,反而不利于朝堂稳定。”
皇帝沉默片刻,起身走下龙椅,亲手将他扶起。指尖触到沈砚肘部的旧伤 —— 那是强攻黑石关时留下的疤痕,至今仍能摸到凸起的骨痕。“你倒坦诚。” 皇帝的语气里带着赞许,“朕原以为,你会像朝中其他人一样,借着功劳索要封赏,没想到你竟只想着查案护民。”
“臣所求者,从来不是金帛爵位。” 沈砚抬头,目光与皇帝对视,没有半分闪躲,“当年在诏狱当杂役,臣只求能活着;后来升小旗,只求能护几个无辜人;如今执掌部分锦衣卫职权,臣只求能继续替陛下查奸佞、为百姓挡风雨 —— 这比任何爵位都贵重。”
太监在旁低声道:“陛下,沈佥事虽辞爵,但若不赏,恐难服众。”
皇帝沉吟片刻,转身回到龙椅旁,重新拿起一份圣旨:“既如此,朕便依你所求,不封侯爵。但你功绩摆在那里,朕升你为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全辖职权,仍赐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 —— 这下,你总不会再推辞了吧?”
锦衣卫指挥使,是锦衣卫的最高官职,掌全司刑狱、查案之权,比 “定远侯” 的虚爵更具实权,却又避开了 “爵位” 可能带来的党争非议。沈砚心中一暖,再次跪地叩首:“臣谢陛下信任!臣定不负圣恩,掌好锦衣卫,护朝堂清明、百姓安宁!”
“起来吧。” 皇帝笑着摆手,“其实朕早料到你会推辞爵位,这指挥使的任命,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几分,“不过沈卿,你虽辞了厚禄,却有件事,还需你去办。”
沈砚起身:“陛下请吩咐。”
“江南盐税案虽收尾,但朕收到密报,部分江南士绅仍与阉党残余勾结,甚至私通太湖海盗,扰乱盐运。” 皇帝递过一份密信,“你刚查完盐税,熟悉江南情况,朕想让你再去一趟江南,彻查此事,顺便安抚盐商,稳固盐运新规。”
沈砚接过密信,指尖扫过信上 “太湖海盗”“阉党军火” 的字样,心中了然 —— 这正是之前追查的盐利不明账户的延伸,也是东林党可能暗中插手的地方。“臣遵旨!臣即刻安排京城事务,三日后启程赴江南。”
“不必急着动身。” 皇帝摆手,“你连日查案,又经历宫变,也该歇一日。明日再去太医院看看苏御医,清鸢姑娘近日也在为你担忧,多陪陪她。”
提及苏清鸢,沈砚脸上泛起一丝暖意:“谢陛下体恤。”
离开太和殿时,夕阳已染透宫墙。沈砚刚走到宫门,便见苏清鸢站在石阶下,身着月白襦裙,手中提着食盒,显然是等了许久。看到他,她眼中瞬间亮起,快步上前:“沈郎,陛下召你入宫,可是为了封赏的事?”
“你怎么知道?” 沈砚有些惊讶。
“太医院的太监们都在传,说陛下要封你为侯,还赐良田。” 苏清鸢低头搅着衣袖,语气带着一丝紧张,“你…… 你应下了吗?”
沈砚握住她的手,见她指尖微凉,便知她是担心自己卷入更多党争。“我辞了侯爵与良田,陛下升我为锦衣卫指挥使,让我再去江南查士绅勾结逆党的事。”
苏清鸢眼中瞬间绽开笑容,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选。”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刚做好的枣泥糕,还带着温热,“我猜你从宫里出来会饿,特意做了这个,你尝尝。”
沈砚拿起一块,入口清甜,是他熟悉的味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辞爵?”
“你从来都不是贪慕富贵的人。” 苏清鸢看着他,眼神清亮,“当年在江南,你追回盐税,皇帝赏你黄金百两,你都分给了受灾的百姓;这次宫变后,你也没提过任何封赏的事 —— 我知道,你心里装的,从来都是查案护民,不是爵位良田。”
沈砚心中一暖,将她揽入怀中。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宫门外的喧嚣仿佛都成了背景。“有你懂我,真好。”
“我不仅懂你,还为你准备了东西。” 苏清鸢从食盒底层拿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爹根据《本草秘录》整理的江南常见毒物解法,你去江南查案,说不定会用到。还有这瓶伤药,是新配的,比之前的更能止血。”
沈砚接过小册子,指尖触到纸页上细密的批注,都是苏清鸢的字迹 —— 她怕他看不懂医书术语,特意用通俗的话标注了用法。“清鸢,辛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 苏清鸢踮脚,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你去江南,一定要多加小心。江南士绅狡猾,又有海盗作乱,别像在黑石关那样拼命。”
“我知道。” 沈砚点头,心中默念 —— 为了眼前人,他定会平安归来。
回到锦衣卫衙门时,吴峰已将赴江南的准备事宜列好清单。“大人,江南那边,楚瑶小姐已传信来,说会协助我们查士绅与海盗的勾结线索。” 吴峰递上书信,“另外,李东阳那边,我们查到他与裕丰号钱庄的东家频繁见面,似在销毁转账记录。”
“先不必动他。” 沈砚摆手,“等我从江南回来,再一并清算。眼下重点是江南的事,士绅勾结海盗,若不及时制止,恐影响盐运,进而动摇江南民生。” 他翻开苏清鸢给的小册子,指尖停在 “太湖蛇毒” 的解法上,“江南多水,海盗可能用毒,你让校尉们都学学这解毒之法,出发前每人带一瓶清鸢配的伤药。”
“是!” 吴峰领命而去。
衙署的烛火亮起时,沈砚仍在翻看江南的卷宗。桌上的枣泥糕还剩几块,食盒旁放着苏清鸢绣的平安符 —— 这两样东西,是他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与凶险的查案之路中,最坚实的支撑。
他想起皇帝的话,想起苏清鸢的笑容,想起锦衣卫弟兄们的信任,心中愈发坚定:权力是双刃剑,爵位是虚浮名,唯有守住 “查奸佞、护百姓” 的初心,才能在这乱世中走得稳、走得远。
三日后,沈砚率队启程赴江南。苏清鸢送他到城门,将一包晒干的草药塞进他手中:“这是驱蚊的,江南湿气重,别染了疟疾。”
“我会的。” 沈砚翻身上马,回头看向她,“等我回来,我们就……”
话未说完,却被苏清鸢笑着打断:“我等你回来,再听你说。”
马蹄声渐远,沈砚回头望去,苏清鸢的身影仍立在城门口,如同一道温暖的光。他握紧手中的草药,心中默念:清鸢,江南之行,我定不负你,不负陛下,更不负江南百姓。
而此时的京城,东林党首领钱谦益得知沈砚辞爵升指挥使,又获赴江南的差事,脸色阴沉地将茶杯摔在地上:“此人竟能深得陛下信任,还能避开所有陷阱,真是难缠!”
身旁的亲信低声道:“大人,不如我们在江南暗中动手,让他有去无回?”
钱谦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可。沈砚此次赴江南,带着尚方宝剑,又有楚瑶相助,贸然动手只会引火烧身。我们只需在他查案时,暗中泄露消息给海盗,让他们两败俱伤,再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办事不力’,便可一石二鸟。”
亲信拱手:“大人英明!”
钱谦益望向江南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 他不信,沈砚能次次化险为夷;更不信,一个不贪爵位、只知查案的人,能在江南的泥潭中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