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宗铩羽而归的消息,如同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了整个青峰山,并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更广阔的地域扩散。
“弹指败剑尊”的传闻,为林雨嫣蒙上了一层神秘而恐怖的面纱。无人再敢直呼其名,弟子们私下提及,皆以“那位”或“谪仙”代称。青峰山的地位也因此变得微妙起来,周边宗门前来拜访的使者络绎不绝,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都想打探一丝半点的消息,或是试图与那位“谪仙”攀上关系。
而处于风暴眼的韩默,生活却诡异地恢复了某种意义上的“平静”。
这种平静,是建立在绝对的敬畏和疏离之上的。无人敢扰,也无人敢近。他依旧是那个打理药圃的“杂役”,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他才是这青峰山真正不能招惹的存在。
这一日,韩默盘膝坐在木屋内,五心向天,尝试冲击炼气九层的瓶颈。他如今修行,已无需刻意吐纳,周身毛孔仿佛能自动汲取空气中远比以往浓郁精纯的灵气,汇入经脉,奔流不息。
林雨嫣坐在窗边,捧着一卷不知名的兽皮古籍,安静地看着。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一切都很安宁。
然而,就在韩默体内灵力运转到极致,即将触及那层无形壁垒的刹那——
“嗡!”
他识海深处,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震!
一幅幅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的意识!
那是一片尸山血海、星辰崩碎的战场!无数强大的身影在嘶吼、在陨落,法则哀鸣,大道崩殂!
他看到一道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背影,挡在他身前,白衣染血,手持一柄断裂的古剑,面对着铺天盖地、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敌人,寸步不退!那背影决绝而悲怆,仿佛要将自身的一切都燃尽!
他看到一只遮天蔽日的、缠绕着不祥黑气的巨掌,贯穿虚空,朝着他和那道背影狠狠拍下!毁灭的气息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他看到……在最后关头,那道染血的背影猛地回眸,看了他一眼。
那双眼睛……沧桑,疲惫,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歉意?
“活下去……”
一个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带着血与火的灼热,和跨越万古的执念。
“不——!”
韩默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收缩到极致,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那股濒临毁灭的恐惧和撕心裂肺的悲痛,如此真实,几乎将他的心神吞噬!
“韩大哥!”
林雨嫣几乎在异动发生的瞬间就丢下了书卷,闪身来到他面前,扶住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一股温和而强大的灵力迅速涌入他体内,抚平他躁动翻腾的气血和几乎崩溃的心神。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她声音急切,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韩默大口喘息着,眼神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聚焦,看清眼前林雨嫣写满焦虑的脸庞。
那些破碎的画面和那声“活下去”依旧在他脑中回荡,带着灼人的痛楚。
他抓住林雨嫣的手,力道大得指节发白,声音嘶哑:“我……我看到……战场……血……有人……为我……”
他语无伦次,无法完整地描述出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林雨嫣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词语,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握住韩默的手微微颤抖,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心痛、了然,以及一丝……被触及逆鳞般的冰冷杀意。
她将韩默轻轻拥入怀中,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温柔和某种下定决心的坚定:“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梦,都是假的,都过去了……”
她的安抚起了作用,韩默在她怀中渐渐平静下来,但那画面和声音带来的冲击,却如同烙印,深深留在了他的心底。
那不是梦。
那感觉太真实了。
那个染血的背影……那个回眸……
他抬起头,看着林雨嫣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心疼与冰冷,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雨嫣……”他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你认识……那个背影,对不对?”
林雨嫣抱着他的手臂微微一紧,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
“那是……前世?”韩默追问。
林雨嫣将脸埋在他颈窝,闷闷地又“嗯”了一声,不肯再多说。
韩默不再问了。
他靠在林雨嫣怀里,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冷香和温暖的体温,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与混乱。
前世……战场……挡在他身前的染血背影……“活下去”的嘱托……
这一切,都与林雨嫣重生归来后,那偏执到近乎疯狂的守护对应上了。
他究竟是谁?他的前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让一位未来的女帝,不惜逆流时光,也要回来寻他、护他?
那些破碎的画面,是偶然的记忆复苏,还是……某种预兆?
他这条只想躺平的咸鱼,似乎正被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宿命洪流,推向一个他完全未知的、充满血与火的漩涡。
他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那道染血的背影和最后的回眸。
这一次,除了恐惧和悲痛,他心底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悸动。
仿佛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被悄然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