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了沉重的铅块,粘稠得令人呼吸困难。那声来自黑暗深处的咆哮余韵未消,反而在狭窄的石壁间反复回荡、叠加,形成了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和声。众人本能地背靠背聚拢,兵刃出鞘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向前方无边的黑暗。
项天紧握着手中那柄仍在微微嗡鸣的黑色长刀,冰冷的刀柄传来些许实感,让他从先前的疲惫与伤痛中强行抽离。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收敛气息,准备迎敌。来者不善。”
话音刚落,黑暗中那双令人不安的幽光猛然放大——那不是两点,而是整整一排,如同悬挂在夜幕下的惨绿灯笼。紧接着,沉重得让地面碎石震颤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的心口。一个轮廓庞大到几乎填满通道的阴影,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缓缓从黑暗深处浮现。
随着距离拉近,微光终于勾勒出那存在的全貌。那竟是一头通体覆盖着青金色鳞甲的巨兽,形似传说中的麒麟,却远比画册中的祥瑞之兽狰狞百倍。它高近两丈,头颅几乎触及通道顶部,粗壮的四肢如殿柱,蹄爪每一次落下都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浅坑。周身的鳞片并非死物,随着它的呼吸明灭着淡金色的灵气光泽,仿佛流淌的金属。最骇人的是它那张开的巨口,獠牙交错如同倒插的匕首,一股混合着血腥与古老尘埃的腥风随着它的低吼喷涌而出,熏得人头晕目眩。
“竟是……镇守灵兽!”一位见多识广的洪荒遗族高手失声低呼,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惧,“此地灵气如此精纯狂暴,绝非寻常麒麟,怕是蓬莱以秘法培育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守洞凶物!”
麒麟兽幽绿的双瞳锁定了这群不速之客,里面没有丝毫灵兽应有的祥和,唯有纯粹的暴虐与杀意。它鼻腔喷出两道灼热的白气,前蹄烦躁地刨动着地面,显然已将众人视为入侵领地的猎物。
“不能被动挨打!”巫族那位年长的圣女最先从震惊中恢复,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高举手中那根镶嵌着七色宝石的古老法杖,用悠远而急促的语调念诵起晦涩的咒文。其余几位幸存的巫族高手立刻会意,迅速移动到特定方位,将她护在中心,同时割破掌心,以自身精血凌空勾画符文。
“以血为引,以灵为缚,古巫之阵,听吾号令——困!”
随着圣女最后一声敕令,数道猩红与翠绿交织的血色符文从他们掌心激射而出,并非攻向麒麟兽,而是飞速没入通道四周的岩壁之中。霎时间,通道石壁上那些原本黯淡的古老刻痕竟被依次点亮,散发出蒙蒙清光。一个覆盖了大半通道的复杂绿色光阵自地面浮现,无数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的绿色能量锁链从光阵中滋生,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朝麒麟兽的四蹄缠绕而去!
麒麟兽似乎对这带着古老束缚气息的法阵颇为忌惮,发出一声怒哮,猛地人立而起,试图挣脱。然而那些绿色锁链一沾身便疯狂生长、收紧,虽未能完全禁锢这庞然巨物,却极大地迟滞了它的动作。
“好机会!”项天眼中精光暴涨,不顾经脉间火烧火燎的痛楚,再次强行催动重瞳。世界在他眼中褪去色彩,只剩下能量流动的脉络。他死死盯住那在绿色锁链中挣扎的凶兽,目光如电,飞速扫视。
在重瞳视野下,麒麟兽周身笼罩着厚实如铠甲的金色灵气护盾,尤其在头颅、心口等要害处,灵气流转密实无比,几无破绽。然而,或许是因巫族法阵的干扰,或许是它颈部一片逆鳞之下,灵气循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周期性的波动紊乱。那里,金色灵光的流转比其他地方慢了半拍,颜色也略显黯淡。
“颈部!逆鳞下三寸,是它灵气运转的节点,也是弱点!”项天嘶声喊道,声音因过度消耗而沙哑,“所有人,集中攻击此处!刘妍、龙宫诸位,远程压制,干扰其视线与行动!洪荒遗族的兄弟,正面牵制!弑天盟的,随我找机会突袭!”
“明白!”
生死关头,无人犹豫。刘妍与三公主对视一眼,同时出手。刘妍双手虚抱,磅礴的水灵力凝聚成数十根锋利无比的湛蓝冰锥,带着刺骨寒意,如暴雨般射向麒麟兽的面门与眼睛。三公主则轻叱一声,手中冰晶长剑挽出数朵剑花,每一朵剑花炸开,都化作一片弥漫的冰雾,迅速降低着周围温度,并试图冻结麒麟兽鳞甲表面的灵气。
“吼!”麒麟兽被冰锥和寒雾激怒,猛地甩头,张口喷出一股炽热的金色吐息,将大部分冰锥熔毁蒸发。但这一分神,给了正面强攻的机会。
“撼山!”那几位洪荒遗族高手同时发出暴喝,本就魁梧的身躯再度膨胀一圈,皮肤表面泛起岩石般的灰褐色,青筋如蚯蚓般蠕动。他们不闪不避,如同三头发狂的巨象,低吼着以肩为锤,狠狠撞向麒麟兽的前胸与侧腹!
“咚!咚!咚!”
沉闷如擂鼓的撞击声响起,麒麟兽被这纯粹的力量冲击撞得身躯一晃,虽然鳞甲未破,但显然吃痛,注意力被完全吸引。
就是现在!
项天与三名身手最为敏捷的弑天盟成员,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身形化作数道模糊的残影,借着冰雾与撞击的掩护,从侧翼死角疾速贴近!项天将体内仅存的凶煞之气毫无保留地注入长刀,刀身嗡鸣震颤,漆黑如墨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在刃口吞吐不定。
他计算着麒麟兽因吃痛而仰头嘶吼的瞬间,脚踩岩壁借力,身体腾空而起,将全部精气神凝聚于这一刀之中,朝着那逆鳞之下三寸的薄弱节点,倾尽全力,劈斩而下!
“煞刃·破军!”
与此同时,另外三名弑天盟成员也各自使出杀招,刀光剑影,分别袭向麒麟兽的关节与眼部。
“噗嗤——!”
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格外清晰。项天这凝聚了所有力量的一刀,终于破开了那层坚韧的灵气防护与鳞甲,深深砍入了麒麟兽的脖颈!漆黑的煞气如同剧毒的藤蔓,顺着伤口疯狂涌入,肆意破坏着其体内精纯而有序的灵气循环。
“嗷——!!!”
麒麟兽发出了开战以来最为凄厉痛苦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将缠身的绿色锁链崩断大半,靠近的洪荒遗族高手也被震飞出去。鲜血如泉涌般从它颈部的伤口喷溅而出,将附近的地面染成一片刺目的金红色。它眼中的凶光迅速被混乱与痛苦取代,周身那耀眼的金色灵光也开始剧烈明灭,变得极不稳定。
“它不行了!再加把劲!”有人大喊。
众人精神一振,各种攻击再度如雨点般落下。失去了稳定灵气护体,麒麟兽的鳞甲防御大减,身上很快增添了无数伤口。在巫族法阵持续的束缚、远程的干扰、正面的牵制以及项天那致命一击造成的内部破坏下,这头强大的镇守灵兽终于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鸣,轰然倒地,震得整个通道尘土簌簌落下。
尘埃缓缓落定,通道内只剩下众人粗重无比的喘息声和麒麟兽尸体偶尔的抽搐。每个人身上都添了新伤,灵力体力几乎见底,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项天拄着刀,勉强站稳,哑声道。麒麟兽死亡时灵气溃散,动静不小,很可能引来更多敌人。
众人强打精神,相互搀扶着,绕过麒麟兽逐渐冰冷的尸身,继续向通道深处摸索。越往深处,通道反而变得干燥起来,两侧岩壁上的古老刻痕愈发密集与复杂,不再是简单的装饰,更像是一种记载着某种信息的符文体系。偶尔有微弱的荧光从某些特殊符文上散发出来,提供着仅能辨路的光亮。空气变得沉闷,弥漫着一股尘封已久的书卷与矿物质混合的奇特气味。
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中不知行进了多久,就在众人几乎要被疲惫和伤痛拖垮时,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石窟出现在眼前,石窟中央,矗立着一扇与周围原始岩壁格格不入的、高约三丈的青铜巨门。巨门紧闭,表面布满了厚厚的铜绿,却依旧能看出门扉上雕刻着日月星辰、山川河岳以及诸多难以辨认的古老生物图案,隐隐有一种庄严而苍凉的气息流转。门缝严密,没有丝毫光亮透出。
“这门……绝非天然形成。”乌江老渔翁喘着气走上前,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布满铜锈的古老罗盘。这罗盘一出现,其中心那枚悬浮的磁针便开始疯狂转动,最后颤颤巍巍地指向青铜巨门的右下角。
老渔翁眯着眼,顺着罗盘的指引,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粗糙的门面上仔细摸索。他的手指拂过一片凸起的云纹时,罗盘指针猛地一顿。“是这里了……”他喃喃道,运起一丝微弱的灵力,按着某种独特的节奏,在那片云纹上连点数下。
“咔哒……咔哒……轰隆……”
机械转动的声音从厚重的门扉内部沉闷地传来。紧接着,门面上那些日月星辰的雕刻依次亮起微光,光芒沿着雕刻的纹路流淌,最终汇聚到门缝中央。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中,尘封不知多少岁月的青铜巨门,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刚好容一人通过。
门内是一个并不算特别宽敞的石室,四壁光滑如镜,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符文,这些符文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微光,将石室照亮。石室中央,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同样由青铜铸造的方形石台。石台上,别无他物,唯有一本以不知名皮革包裹、以某种金色丝线装订的古籍,静静躺在那里。
书册看似普通,却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它没有耀眼的光芒,但所有人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心神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仿佛那薄薄的册子中,蕴含着足以撼动天地的重量。
项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疑虑,一步步走向石台。他能感觉到,越靠近那古籍,周围石壁上的符文光芒似乎就明亮一分,仿佛在呼应着什么。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书皮的瞬间,一股冰凉而沧桑的感觉传来,同时,脑海中似乎有无数细碎的呢喃一闪而逝。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古籍,皮革入手沉重。轻轻翻开略显脆硬的封面,里面的书页并非纸张,而是一种柔韧的淡金色皮质,以一种古老而优美的字体书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项天匆匆扫过几行,瞳孔骤然收缩!上面记载的,正是关于上古一场波及天地的大变,涉及天道权柄的更迭,以及“鸿钧”这个名号背后,一些被刻意掩盖、扭曲甚至抹去的秘辛!虽然只是片段,却已足够惊心动魄,与他之前调查的线索严丝合缝!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项天心中狂震,紧紧将古籍抱在怀中。这不仅是一本书,更是揭开万古谜团、对抗那至高黑手的关键钥匙!
然而,就在众人因为这重大发现而心神激荡,甚至来不及细看之时——
“踏、踏、踏……”
清晰、整齐、且带着明显灵力波动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从他们来时的通道,以及石室另外几个未曾察觉的隐秘通风口方向,同时传来!
速度极快,转眼即至!
“戒备!”逸风最先警醒,厉声喝道。
众人刚刚松弛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限,迅速围拢到项天和石台周围,兵刃齐指门外。
下一刻,数道强横的气息率先涌入石室,紧接着,超过二十名服饰统一、气息沉凝的修士堵住了石室唯一的出口,以及另外两个突然滑开的暗门缺口。这些人年龄不一,但最低也是金丹期的修为,为首几人更是气息渊深如海,显然是元婴期的老怪。
而站在最前方,堵住青铜巨门入口的,是一位白发白须、面色红润如婴孩的老者。他身着一尘不染的月白色长袍,袍袖宽大,手持一柄白玉拂尘,眼神平静无波,却透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绝对掌控的威严。他的目光淡淡扫过狼狈的众人,最后落在项天怀中那本古籍上,停留了一瞬。
“擅闯祖地禁宫,惊扰镇守灵兽,窃取宗门秘典。”老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带着一股直透神魂的冰冷压力,“尔等罪孽,罄竹难书。放下手中之物,自封修为,听候发落,或可留得一缕残魂入轮回。若再负隅顽抗……”
他微微一顿,拂尘轻摆,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实质般笼罩了整个石室。
“形神俱灭,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