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落在琴弦上,金属丝微微反光。沈清鸢的手指搭在第七弦,指尖还残留着昨夜调息后的麻木感。她没有动,只是将呼吸放轻,耳中捕捉远处一丝极细的箫声。
那声音来自西南方向,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节奏。她闭眼凝神,共鸣术顺着这缕音波探出。不是寻常传信暗号,也不是谢无涯惯常吹奏的《长相思》。这调子滞涩,带着压抑的震颤,分明是被困在禁音阵中的求援信号。
她立刻明白——他在跟踪云容。
沈清鸢坐直身体,左手按住琴匣边缘,右手缓缓拨动第一根弦。《梅花三弄》起音清冷,她只弹了前四拍便停住。药庐四周布有符阵,强攻只会惊动对方。她等了片刻,感知到那缕箫声仍在原地未动,说明谢无涯还未暴露。
她改用泛音技法,第二段琴音如碎雪落瓦,轻轻渗入空气。这一次,音波顺着箫声残迹滑向西南,穿过层层结界缝隙,终于触到了药庐内部。
屋内烛火微弱,云容坐在主位,面前站着一名披黑袍的男子。他耳垂挂着两枚骨笛状饰物,正低声说话。沈清鸢的琴音贴着地面游走,在两人脚下绕了一圈,悄然钻进使者脑中。
“七月十五。”云容开口,声音平稳,“青州粮道已毁,百姓囤积必乱。”
沈清鸢手指一紧,商弦轻颤。就在这一瞬,她启动共鸣术,扫过使者心神。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焦躁,情绪波动清晰可辨——目标不是粮仓,而是人。
她立刻锁定这股杀意,猛然加重指力,一记重音劈入对方识海。使者闷哼一声,双手捂住耳朵,耳孔瞬间溢出血丝。他踉跄后退,骨笛饰品发出刺耳鸣响,却被符阵反弹回体内。
云容皱眉看向他:“你暴露了?”
使者咬牙摇头,额角青筋暴起。他想运功压制,但识海已被琴音撕开裂口,血从鼻腔流出,滴在地上。
沈清鸢收回手,琴音戛然而止。她知道不能再继续。刚才那一击已是极限,若再逼一步,自己也会被反噬。她静坐不动,等待下一步动静。
药庐外,谢无涯站在树影下,手中墨玉箫抵唇。他听见屋内异响,立刻吹起《招魂》曲。箫声低沉,一圈圈荡向地面。那些滴落的血迹开始蠕动,沿着砖缝汇聚,慢慢拼成一行字。
“七月十五,青州断魂。”
八个字猩红如烙,浮现在残破地砖上。
谢无涯听下箫声,胸口一阵发闷。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这是强行催动《招魂》的代价。但他没离开,依旧站在原地,目光盯着那行血字。
他知道这消息必须送出去。
沈清鸢这边已经收到。她在琴案边缘用指甲刻下同样的八字,指腹划过“断魂”二字时,眼神沉了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袭击。
青州是五世家商路交汇之地,也是当年母亲最后一次出行的目的地。而七月十五,正是三年前沈家商队覆灭的日子。时间重合,地点重合,连手段都透着熟悉的恶意。
她抬头望向窗外,视线穿过破庙残梁,落在远处山林。谢无涯还在那里,没有回来,也没有传信。他选择守在原地,是为了确认云容是否还有后续动作。
沈清鸢重新抚琴,这次弹的是《空山鸟语》。音波轻灵,顺着之前的路径再次探入药庐。她不再攻击,而是以极细的音律拂过地面血痕,用共鸣术读取其中残留的情绪。
除了杀意,还有一丝恐惧。
那使者怕的不是她,也不是谢无涯。他的心头闪过一个词——“天机卷”。
沈清鸢瞳孔微缩。
原来如此。他们要杀的人,是即将开启天机卷的继承者。而时间,就定在七月十五。
她立刻联想到裴珩背上的纹身、云铮胎记的反应、还有那块能与玉佩合一的龙形图腾。这些线索全都指向同一个结果:谁能在特定时刻激活血脉印记,谁就是天机卷真正的开启之人。
而现在,有人要在那一天动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阳光照在脸上,却不觉得暖。她知道不能再等。裴珩刚苏醒,真相尚未全盘托出,但她已经不能只靠他提供线索。
她必须主动出击。
手指无意识摸向腰间玉律管,十二支小管安静地悬着。她曾用它听过无数谎言,也曾在琴音中识破杀机。这一次,她要听的,是整个阴谋的脉络。
药庐内,云容站起身,袖摆扫过供桌。她低头看着地上那行血字,唇角微微扬起。没有怒意,也没有惊讶,反而像早有预料。
“既然你想听,”她低声说,“那我就让你听个够。”
话音落下,她指尖轻按袖中鎏金护甲,一声极轻的“咔”响后,三只信鸦从檐下飞出,分别朝东、北、西三个方向疾驰而去。
沈清鸢在破庙里察觉到这一幕。她的琴音虽未追出,但共鸣术感应到了远方空气的震动变化。三股气息同时离散,速度快得异常。
她立刻判断——这是新的布局。
她转身回到琴前,快速写下三行字:
一、七月十五,青州;
二、目标为天机卷继承者;
三、云容已派出三方行动。
她将纸条折好,放入琴匣夹层。下一步,她需要确认谁是真正的继承者。裴珩?云铮?还是另有其人?
外面风忽然大了些,吹动破庙门板晃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扶住琴身。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箫音。
是谢无涯的新信号。
她凝神倾听,那调子只有四拍,却重复了三次。这是他们之间最紧急的联络方式——发现追踪者反被盯上。
沈清鸢立刻抓起琴匣,推门而出。
她没有跑,而是稳步走向林间小道。每一步都控制在均匀节奏里,不让衣角刮到树枝,也不让脚步踩碎枯叶。
她知道现在不能慌。
身后树林深处,一道白色身影静静立着。谢无涯收起箫,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喉头又涌上一股腥甜。他没有擦,任由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
他抬起手,再次将墨玉箫贴到唇边。
这一次,箫声更轻,几不可闻。
但音波穿林而过,直追前方那道月白身影。
沈清鸢听见了。
她脚步未停,右手却悄悄按住了琴匣锁扣。
下一瞬,她突然转身,琴匣打开半寸,一道银光从中射出,钉入右侧树干。
树后一人闷哼倒地,手中匕首落地。
她看也没看那人,只盯着林中更深的地方。
那里还藏着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