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鸢的指尖还在滴血,一滴一滴落在琴面上,声音很轻。她没有擦,也没有包扎,只是把左手按在第七弦上,用力一拨。
琴音响起时,整张琴微微震动,像是回应她的血。
裴珩从袖中取出那半块龙纹玉佩,和之前找到的另一半合在一起。裂痕还在,但形状完整了。他放在石台上,右手握刀,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顺着指缝流下,慢慢渗进玉佩的缝隙里。玉佩表面泛起一丝暗红,像是被唤醒。
谢无涯站在三步之外,没说话。他拔出墨玉箫,用箫刃在食指上割了一道,然后将血抹进箫身的七个音孔。每一孔都沾了血,他轻轻吹了一下,音不成调,但箫身微颤,像是有了呼吸。
“开始吧。”他说。
沈清鸢点头,把琴摆正,放在三人围成的三角中央。她解开手腕上的布条,伤口已经发白,但她再次割深了一寸。鲜血顺着琴弦往下流,在最下方的瓷碗里积了一小滩。
裴珩的血沿着玉佩边缘滴落,正好落在碗中。谢无涯将箫横举,七孔朝下,血珠一颗颗坠入。
三股血在碗中交汇,起初互相排斥,泛起细小的气泡。突然,一根琴弦自己震了一下,发出短促的一声。接着,第二根、第三根接连颤动,整张琴开始嗡鸣。
地底传来低沉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沈清鸢双手抚上琴面,闭眼弹奏《长相思》的开头。琴音刚起,碗中的血突然浮空,化作几缕赤色丝线,向四面延伸。一根连向玉佩,一根缠住箫身,最后一根直插入地。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幽蓝的光从底下透出。
谢无涯立刻吹箫响应,箫音不再独立,而是贴着琴音走,像在引导。裴珩单膝跪地,一只手按在玉佩上,另一只手拍进裂缝中。他的血顺着掌心流入地底,蓝光猛地亮了一瞬。
可就在这时,琴弦崩断一根。
沈清鸢猛地睁眼,胸口一阵发闷。她看见母亲站在皇陵深处,背对着她,长裙拖地。她想喊,却发不出声。耳边全是杂音,有哭声,有求饶,有锁链拖地的声音。她的头像要裂开。
“别停。”裴珩低喝,“信你自己。”
谢无涯的箫音变了,不再是完整的曲调,而是一段一段的短音,像在替她稳住节奏。沈清鸢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喉咙,意识回来了。她不再试图压制那些声音,而是把它们放进琴音里。
她唱了起来。
不是什么大调,是小时候母亲常哼的江南小调。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共鸣术的力量,顺着血丝传入地下。
碗里的血彻底蒸发,空中只剩下三条赤光,牢牢连接着三人与地脉。
地面震动得更厉害了。头顶的石壁开始剥落,尘土簌簌而下。远处边关方向传来骚动,有人在喊叫,火光冲天。外族营地不知为何,全烧了起来。
沈清鸢继续唱。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手指已经开始发抖。但琴音没有断,反而越来越稳。那些涌入脑海的声音渐渐清晰——一个女人在临终前说“护住孩子”,一个女孩在井底哭着喊“娘”,还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一遍遍重复:“鸢儿,走好你的路。”
双生棺在地底自动闭合,上面刻满的咒文一块块碎裂,化成灰烬。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单纯的解咒。这是五世家百年的怨念,被封在地脉里,靠双生咒维持平衡。而母亲当年做的,不是设局害人,是设局救人。她把云容的执念、谢家的冤屈、沈家的秘密,全都压进这一局里,等一个能听见这些声音的人来收尾。
那个人,是她。
沈清鸢睁开眼。
天光从头顶的裂缝照进来,刺得她眼睛疼。她看见云层正在散开,第一缕日光照在皇陵的残柱上。边关的火还在烧,但守军已经开始反击。
她笑了。
就在这一刻,身体突然软了下去。
她倒下的瞬间,眼角余光看见两个人同时动了。
裴珩松开玉佩,伸手去抓她的手臂。谢无涯扔下箫,往前一步想扶住她的后背。他们的动作一样快,距离一样近,谁都没能碰到她。
她的头轻轻磕在地上,眼睛闭上之前,最后看到的是那缕阳光,落在裴珩的玄铁戒上,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