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根断柱的裂口深处,那点暗红光芒一闪即灭。
沈清鸢指尖仍搭在琴弦上,指腹触到一丝异样黏腻。她不动声色,只将内力缓缓提至掌心,三息之间封住心脉,再借共鸣术回溯方才那缕嗡鸣的来路。音波倒流,直入琴身,她终于察觉——那不是机关启动之声,而是某种活物在毒素激活时发出的共振。
蛊虫。
藏在“彼岸花”毒里,附于琴弦表面,一旦琴音震动,便会随音波侵入抚琴者经络,蚀其神志。
她没有收手,也没有示警。人群还在喧哗,道贺声此起彼伏,无人留意她指下的细微变化。她只是轻轻拨动第一根弦,奏出《归魂》曲的第一个音节。
音不成调,却已足够。
共鸣术悄然展开,心弦与蛊虫意识短暂相连。刹那间,她“听”到了那股指令的源头——来自台下左侧阴影处,一道刻意压低的呼吸,一缕极淡的药香,还有那人袖中微动的指尖。
萧雪衣。
她正躲在人群边缘,嘴角扬起,眼中闪着阴冷的光。
沈清鸢依旧面无表情,指尖却已微调音律频率。《归魂》本为招引亡灵之音,她反其意而用之,将曲中牵引之力逆转,不再引向自身,而是顺着毒素残留的路径,反向催动蛊虫本能。
那虫受音波驱使,猛然挣脱原主控制,循着毒气倒流,直扑施术者而去。
台下,萧雪衣忽然浑身一僵。
她脸上的笑凝住了。手指猛地掐进掌心,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皮肤下竟浮现出一朵朵细小黑纹,形状如花,层层绽开,正是彼岸花的模样。
“不……不可能!”她踉跄后退一步,双钩从腰间滑落,砸在石板上发出闷响。
她想开口呼喊,却发现声音卡在喉间。蛊虫已钻入心脉,反噬其主。她七窍开始渗血,鼻血顺着唇角流下,滴在胸前的银针上。
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演武台上的沈清鸢。
“你……怎会破我的毒!”
她嘶吼出声,声音破碎不堪。
四周瞬间安静。
方才还高声喝彩的人群戛然止语,所有目光都转向她。有人认出那双钩,惊呼:“是萧家的毒器!她动手了!”
可没人上前阻拦,也没人敢轻举妄动。所有人都看着沈清鸢,等着她的反应。
沈清鸢依旧坐在琴前,指尖轻按最后一根弦,琴音落定。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萧雪衣身上。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只是轻轻拂去指腹的黏液,动作从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萧雪衣跪倒在地,双手撑住地面,身体剧烈抽搐。她还想挣扎,还想质问,可每一口气都像被刀割过喉咙。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黑纹越来越多,像藤蔓般爬向脖颈。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走出。
谢无涯步伐沉稳,墨玉箫横握手中。他走到萧雪衣面前,箫尖轻抵她咽喉。
“因为她比你更懂人心。”
他声音很冷,没有起伏,却让在场所有人脊背一寒。
萧雪衣抬头看他,眼里满是不甘和怨恨。“你……你也护着她?我为你杀了那么多人……我连自己的嫡兄都……”
“闭嘴。”谢无涯打断她,“你杀的人,从来不是为我。”
他收回箫,转身走向沈清鸢。脚步未停,也未多言,只在她身侧三步外站定,背影如松。
沈清鸢这才缓缓起身。
她没看任何人,也没去理会仍在抽搐的萧雪衣。她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琴,那根沾了毒的弦已经发黑,微微卷曲。
她伸手取下这根弦,随手丢在地上。
一名弟子快步上前,欲将其扫走。
“留着。”她淡淡道。
那人一愣,立刻退下。
四周依旧寂静。有人开始低声议论,声音压抑而敬畏。
“她用琴音逼毒?”
“那是‘归命蛊’,中者必死,连解法都没有……”
“可现在死的是下毒的人。”
年轻弟子们望着沈清鸢,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崇拜,而是带着一丝惧意。
他们终于明白,这个女子不只是会弹琴。
她能用音律杀人于无形,也能让毒计反噬其主。
萧雪衣被人拖走时还在挣扎。她死死盯着沈清鸢的背影,指甲抠进地面,留下几道血痕。直到被抬出演武台,她的嘴仍在动,像是在诅咒。
沈清鸢没有回头。
她走到台边,接过侍女递来的湿布,仔细擦净手指。动作缓慢,一丝不苟。擦完后,她将布递回,顺手扶了扶腰间的十二律管。
谢无涯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忽然开口:“你早知道琴上有毒。”
沈清鸢抬眼看他。
“不是早知道。”她说,“是察觉之后,才决定用她的毒,还给她。”
谢无涯沉默片刻,点头。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若是一般人,察觉有毒便会停手,甚至慌乱失措。可她没有。她继续抚琴,用敌人的杀招,反过来设局。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她不怕毒,也不怕死。她只怕错判人心。
而这一次,她赢了。
远处传来钟声,九阙榜重定仪式即将开始。人群陆续散开,朝主殿方向移动。有人经过沈清鸢身边时,悄悄抱拳行礼。她未作回应,只静静站着,目光落在前方空地。
谢无涯走近几步,低声道:“接下来,还会有人出手。”
“我知道。”她说,“但只要他们还敢靠近我的琴,我就有办法让他们自己吞下苦果。”
她转身,准备离开演武台。
就在此时,一阵风掠过。
她腰间的十二律管轻轻相碰,发出一声脆响。
那声音很短,却让她脚步一顿。
她低头看去,发现其中一根玉管内壁,似乎有极细的粉末残留。颜色浅红,几乎看不见。
她伸出指尖,轻轻蹭了一下。
指尖传来轻微刺痛。